這世上讓人聞之不忘的嗓子確實不多，說出“錯，是四個”這話的人絕對是其中之一。
每個字都像一塊燒紅的石頭，石頭硬生生把聲帶擠開，從舌頭上一點點摩擦而過，最后燙腫嘴唇，重重砸在地上。
李未濟從來沒聽過這么折磨人的嗓音，耳膜脹疼。
說話人憑空出現，正確的說法是出現在李未濟和顧含章之間。
面對突然而至的怪嗓音，李未濟眉頭緊急，因為他發現這個人長得和履霜一模一樣，頭上的紋路，胸前的等邊三角紋路位置完全吻合。
壞嗓子男阿蘇拉似乎看出李未濟的疑惑，他主動解釋道：“我叫堅冰至，是履霜的雙胞胎弟弟。”
履霜，堅冰至。
李未濟使勁搖頭，剛才平臺未解鎖時，他曾經粗略打量視線范圍內的其他玩家，堅冰至并沒有在履霜身邊，難道組隊玩家并非都在一起嗎？
保持懷疑態度，他嘗試性問道：“你是怎么看出問題的，為什么會突然出現？”
堅冰至說道：“我和哥哥玩過這個副本的一部分，當時我們都被騙了。如今重玩，我就不想再次上當，但哥哥和我產生分歧，他覺得早一步拿到任務獎勵對自己更有利，所以他依然選擇了審訊團。”
堅冰至的聲音實在難聽，看起來涵養很好的顧含章也不由自主地后退幾步，盡量與他拉開距離。
黎易倒是沒動，他直接捂上耳朵。
就在黎易捂上耳朵的瞬間，堅冰至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一根羽毛，只見他把羽毛往地上一丟，羽毛嘣的一聲變成陣陣煙霧。
煙霧散去，堅冰至也沒了蹤影。
“我就是這樣突然出現的。”
堅冰至的聲音依然在李未濟眼前，李未濟伸手一戳，透明空氣里有堅硬的實體。
“隱身？”李未濟低語道，“怎么做到的？”
唰的一聲，豎冰至顯形說道：“暫時不能透露。”
“秘密不說也罷。”李未濟自己也有很多秘密，所以他從來不強迫別人坦誠。
堅冰至卻意味深長的說道：“我原本是跟著他來的，沒想到你更讓我意外。”
這個他自然是指黎易。
也難怪黎易會被人盯上，別的玩家都穿著游戲默認的最后防御(男性藍色過膝褲，女性粉色抹胸連衣褲)，唯獨他頭戴鋼盔手纏鐵腕，有心人稍加留意就能看出他的不同之處。
“這么說，我們的對話你全聽見了？”李未濟有點害怕這個能悄無聲息接近的人。
堅冰至笑道：“你們打暈阿比克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朋友有些特別，一路尾隨至此，本來想顯身與他打招呼，卻不曾想原來你才是真正的高手。”
堅冰至的笑聲更加難聽，原來專注對話的李未濟再次皺眉。
高手一詞并沒有讓他開心，被人全程偷聽的感覺讓他有點炸毛。
現實里被深藍監控，游戲里被玩家監控，無論哪一種都讓人生厭。
“既然你已經知道事實真相，我們也不耽誤你做的寶貴時間，這邊走好。”李未濟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堅冰至離開。
堅冰至卻出人意料地賴道：“我知道審訊團將其他阿蘇拉關在哪。”78
他顯然想留下來。
堅冰至提供的信息對后續任務很有幫助，李未濟看著顧含章和黎易，猶豫不決。
看到李未濟沒有作聲，顧含章笑瞇瞇對堅冰至說道：“你這個是潛行技能吧，好帥。”
堅冰至卻不理會顧含章，他的眼睛隨李未濟的表情轉動著。
眼見李未濟的表情定下來，堅冰至寬大的嘴巴流露出微笑：“你想好了。”
“我們應該團結。”李未濟說出預設的開場白，“審訊團為了招納新人肯定會放寬考核條件，取得審訊團的克魯徽章應該不是件難事，他們的先手優勢極大。”
“不。”堅冰至搖頭道，“游戲設定，阿蘇拉非常看中智力水平，所以審訊團的考核題目并不簡單。我之前花費三個多小時才通過最低級考核，而我能通過考核并非水平夠格，僅僅是因為我用潛行偷看了答案。”
這是個好信息。
好到足以讓李未濟放松心情，游戲果然處處給玩家生路。
“這么說來，如果能救出被綁架的阿蘇拉，我們反而能后發先至。”166
“為什么這么說？我們后手，不是劣勢嗎？”
問話人是顧含章，她因為受不了堅冰至嗓音，此時此刻已經坐到了樹杈上，絲毫沒了原先的儀態。
李未濟解釋道：“如果審訊團的題目很難，許多玩家就會出現卡任務的狀況。在這段時間內，肯定有部分玩家會慢慢發現真相，在這些玩家心里審訊團就變成反面角色。”他話鋒一轉，問顧含章道：“你會加入反面組織嗎？”
顧含章搖頭道：“不敢。”
不敢，這個用詞非常準確。
人或多或少有想過加入邪惡陣營的時候，但受限于法律和道德，真正付諸行動的人少之又少。
“這就對了。”李未濟說，“當玩家潛意識覺得陣營不對的時候，他們必然渴望尋找到對的組織。這時候我們如果能橫空出世，加入我們的人還會少嗎？”
這個分析合情合理，在場的其他三人都沒有話說。
堅冰至挑拇指說道：“聰明人就是不一樣。”
李未濟心說：真正聰明的人這會兒估計已經找到綁架的阿蘇拉了。
無視這種不必要的夸獎，他順著剛才的話說道：“既然我們有這種后手優勢，那我們更要團結起來。我有個不情之請，兩位都能看出當前階段問題，肯定還有過人之處，我想請兩位再透點底。”
說到這里，他拉過黎易低語幾句，黎易頻頻點頭。
片刻后黎易一聲斷喝，血氣上涌，青筋虬結，原本就比其他人高出一頭的身形更顯壯大，他一拳[猛擊]大樹，直接將顧含章震落在地。
顧含章落地瞬間，好像地雷爆炸式的沖擊波從她腳下擴散出來。
塵土飛揚的混濁空氣里，顧含章手端步槍緩步走來。
堅冰至沒想到黎易會突然發難，愣在原地忘記潛行。黎易向他[飛踢]一腳，大腳將至，他這才反應過來。右手微動，羽毛落地，他消失在所有人眼前，卻又轉瞬出現在顧含章身邊，右手持劍，左手持匕。
黎易沒想到這一腳會踢空，失去目標的他立刻四顧張望，隱約只聽得頭頂有呼嘯聲，急忙連續兩次翻滾，離開原來位置回到李未濟身邊。
只見黎易原先站立的位置濃煙滾滾，煙霧里三架造型各異的炮臺嗞嗞冒火。
“好極了。”李未濟拍手稱贊，“兩位真是深藏不露。”
“沒想到顧小姐這么有本事，是我冒犯了。”堅冰至變得極為客氣起來。
笑瞇瞇的顧含章回敬道：“堅冰至先生也是大大出人意表，帶暈眩效果的暗影步我可是頭一回遇上。”
“我就知道這個副本的玩家不簡單。”李未濟直白道：“兩位，說說吧。”
堅冰至拱手道：“[順手牽羊]，施展暗影疾步，從敵人身上找尋能為己所用的資源，并獲得相應技能，同時使目標暈眩。潛行者職業特色技能。”
顧含章收起笑臉，正色道：“[空投補給]，炮臺類技能。請求空投炮臺，炮臺落地時砸昏范圍內敵人2秒。同時炮臺處于過載狀態，可隨時引爆炮臺，提供爆炸組合終結技。工程師精英技能。”
黎易站到兩人面前，道歉后才說：“[怒神附體]，燃燒太陽之力變身成巨大的神像，減少受到的傷害，縮短影響移動的癥狀持續時間。不知道是什么技能。”
李未濟走上前來，厚顏無恥道：“既然我們已有初步了解，不如組個隊吧。”
堅冰至和顧含章同時看著他，好像在說“你呢”。
李未濟擺手道：“一張牌換一張牌。等你們想展示第二牌的時候，我再告訴你們我的情況。”
四人小隊就這樣成立了，沒有隊名，沒有隊徽，沒有宣言，十分平凡。
平凡人總能做出非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