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吹動窗簾,夕陽斜灑進教室,特別大樓的一隅相當安靜,連空氣都冷冰冰的。
樓層之內應該還有其他社團在活動,然而四樓東側這里卻是聽不到任何吵雜聲,不知是地點的關系,還是因為雪之下雪乃散發的奇特氛圍使然。
良久之后,少女方才瞇起雙眼,很是冷淡地嘆一口氣,接著以溪流般悅耳的聲音開口:“那要是你輸了呢?”
夏冉一臉“你賺大了”的神色:“很簡單啊,那就換成我給你主動打……”
“因為太惡心了,所以不要!”然而話都還沒有說完,雪之下就已經斷然拒絕,還露出一臉厭惡的表情。
“居然是即答?!”夏冉頓時便大受打擊,但也仍然無可奈何的改口,“那就換成我答應你一個要求吧,這樣你總不覺得自己吃虧了吧?”
“很好,那我要好好考慮一下怎么驅使你了。”
雪之下閉起眼睛,稍微思考一下之后,才終于是點點頭,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
聽她的說法,似乎是覺得自己已經勝券在握了……也不是說她真的看不出夏冉信心滿滿的樣子,還一定要硬著頭皮強迫自己往坑里跳。
而是因為不只是夏冉有信心,她同樣有信心,覺得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況且聰明人想得更多,不會只看表面,畢竟誰知道對方是真的有自信還是在唱空城計?
要是隨便誰來虛張聲勢一下,她就要搖擺不定,退縮不前,無法堅持自己的想法的話,她也就不是雪之下了。
當然,少女也不是完全沒有警惕的心思,所以干脆推翻了之前的那些常規問題,而是一邊翻著手上的小說原稿,一邊立即就提出了新的問題——
“聽好了,第一道題,第三頁的第二個自然段寫的是什么內容?我就姑且聽你讀一遍。”
“……等等,問的居然是這樣的問題嗎?這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啊?”夏冉的嘴角頓時扯了扯,這個女人要不要這么認真的全力以赴。
不過似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她堅信自己不會輸,但是也會盡量在規則之內杜絕一切意外發生的可能性。
雪之下聽到他的反駁,睜大明亮的眼眸回答:“不是你說自己倒背如流的嗎?難道現在想要改口了?”
“算了,不和你計較……反正你那無聊的幻想,就由我來打破!”
夏冉非常大度的一揮手,大言不慚的這么說道。
“第三頁的第二個自然段,讓我想想啊……哦,對了,寫的是「人生五十年,與天地長久相較,如夢又似幻;一度得生者,豈有不滅者」……我記得應該是引用了織田信奈的名言。”
他只是略一思索,立刻就說出了自己的答案,言之鑿鑿不說,順便還解釋了一下材木座寫出來的那段話是引用了什么經典。
另外幾人都在悄悄關注事情發展,不管抱著什么樣的心思,懷疑還是相信,這個時候都下意識的看向了雪之下。
少女迅速的翻回到前面,然后表情微微變化,不過似乎也感到佩服,輕輕呼出一口氣,但是她抬眸看了對面的夏冉一眼,聲音還是平淡:“胡說,什么織田信奈,明明是織田信長吧!”
“是嗎?可能是我記錯了吧……”夏冉稍稍思索,也不在意自己為什么又記錯了一個名人的名字,反正他在這方面都已經就要放棄治療了,“不過至少我的答案是沒錯的吧?”
“……正確。”雪之下凝視了他片刻,才略有些不情不愿的這么說道,“不過接下來還有,你不會覺得這么一道題就可以定勝負了吧?”
“隨你喜歡,我奉陪到底。”
“那么倒數第十頁,第三個自然段的內容是什么……”雪之下也是一個果決的人,立刻就提出了第二個問題,她是真的不信這個邪。
同時,她手上的動作也不慢,直接就將小說原稿翻到了最后然后往回翻,準備檢閱答案。
“「怎么可能會敗在這種地方啊,她還在等著我回去呢!接招吧——幻紅刃閃」!”夏冉一臉淡定的用棒讀的語氣,說出了這樣中二的臺詞。
“……”
“……”
也許是正好從窗外吹進了一股晚風,將外面的櫻花樹的樹葉也刮進來了一片,就這樣伴隨著旋風打著旋兒,從活動室的中央吹了過去。
“材木座寫的臺詞就是這么中二,想要營造熱血感結果卻變成了搞笑,我能夠有什么辦法……”夏冉卻是絲毫不以為然,輕描淡寫的說道。
“拜、拜托……不要說的那么嚴茍,被批評得一無是處的話,我可能會死掉的。”從墻角處傳來了一個弱弱的聲音,正是材木座義輝本人。
他一臉茫然,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蹲在墻角處都會膝蓋中箭。
比企谷一臉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這種頂級種姓的相愛相殺哪有什么道理好說的,由比濱結衣好歹也是一個現充,位于校園食物鏈的上層序列。
但是現在,在那里不也是戰戰兢兢的嗎?要怪就只能怪材木座義輝的委托實在是太過不合時宜了,甚至于就連自己的作品都被用來當作那兩個人交戰的武器了。
還能夠說些什么呢?
僅僅只是膝蓋中了一箭已經很好的了,運氣不好的話,被射成刺猬也不出奇。
“后一頁的第一段是什么?”
“「這就是最后的了!讓你們見識一下吧!我所有的力量與信念都匯聚于此一刻!世界在我手中旋轉!」”
“下一段呢?”
“「不會讓你得逞的!我的痛苦在你之上!我的伙伴在期待著我創造奇跡,看著吧,比黃昏更為昏暗者,比血液更為赤紅者,這就是真愛的回響!正義的力量!」”
“……”
“……”
雖然說夏冉沒有再加上自己評價,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雪之下接二連三的提問,很多都正好是那種簡直就是羞恥play的臺詞。
看雪之下微微變化的表情,不禁令人懷疑是不是她察覺到不太妙了,意圖通過這種中二臺詞來阻止正確答案的出現……畢竟不管對方是不是覺得太過于羞恥,而無法將答案說出口來,這個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他沒有能夠說出正確答案,也就意味著輸掉了這一場。
但是這毫無作用,因為夏冉本人總是能夠一臉平淡的讀出這樣的中二臺詞,語氣也總是安定而且溫和,貌似是對此并不怎么在意。
但是他不在意,卻有人在意——
材木座義輝已經不是蹲在墻角了,他是四仰八叉的躺在那里,兩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一滴淚水滑下臉頰,完全是想一死了之的模樣。
原來被人將自己寫的中二臺詞一句接著一句的朗誦出來,是這么可怕殘忍的事情啊!
他到底是不是腦子抽了,才會鼓起勇氣,來到這個不為人知的秘密社團,打算讓這群人品鑒他的作品,提出批評意見什么的呢……
……
……
三分鐘之后。
雪之下卻像是有些頭痛似地抵住太陽穴,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因為她似乎要輸了。
無論她怎么提出問題,甚至是“××頁××段是什么內容”這種毫無道理的問題,對面的那個家伙都能夠直接一口道出。他的大腦到底是什么結構的,這種事情根本就說不過去吧?
“最后一頁,最后一段是什么內容?”
少女嘆了口氣,已經不抱希望的再次問出了一個問題,心中不免有些煩躁。
“……”
“……”
這一次卻是沒有即答了,雪之下頓時心中微微一動,下意識的看向對面的少年。
只見他正猶豫著什么的樣子,一直不說話,半晌之后,才遲疑道:“這個就不用說了吧?之前連續回答了這么多次,我都正確了,不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嗎?”
雪之下露出不帶感情的笑容,她搖了搖頭,黑亮的長發在腦袋兩側微微蕩漾出波紋:
“但是我們之前可沒有約定過只能夠問幾個問題啊,所以這不算犯規……這就是最后一個了,不,倒數第二個問題了,你如果答不出來的話……”
真是可怕的女人。
夏冉腦門上垂下一排黑線,到了這個時候都還要給自己留下一個問題作為迂回的余地,不肯說死這是最后的決勝負的關鍵?要不要這么謹慎啊!
算了,那就互相傷害吧,誰怕誰呢!
他坐直身體,目不轉睛的盯著少女的雙眸,用之前的那種安定而又溫和的語調說道:
“我們來締結戀人的契約吧!我啊,喜歡你啊!”
雪之下的手抖了一下:“你……你在說什么傻話?”
她感到腦子里有些眩暈,其他人同樣也是如此,感覺自己的大腦有些處理不過來。
夏冉十分平靜的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鏡,只是無比淡定的說道:“你應該知道我在說什么……總不可能誤會這是我向你告白了吧?”
“……是、是啊,我怎么可能會這樣認為,那也太恐怖了。”雪之下終于是反應過來了,她又氣又急的瞪了他一眼,然后低下頭去,迅速翻到最后一頁,確認答案。
——確鑿無誤。
本來以為是什么超級中二的臺詞,所以對方才羞恥的不想說,結果沒想到居然是這么一段既不浪漫,又十分突兀直接的告白語……
“哼!算你過了這一關……”
還沒有完全從剛才的沖擊之中緩過來的她抬起頭,好一會兒之后才咬牙這么說道,就是聲音聽來非常不高興。
“嗯嗯,還有最后一題,放馬過來吧……”夏冉信心滿滿的發話。
“……”
“……“
不過少女沒有回應,只是瞪了他一眼,就低下頭來輕輕把手放到嘴唇上,似乎是在認真的思考著。
可以理解,畢竟就算是她剛剛非常謹慎的給自己留下了迂回的空間,但也只剩下了這最后的一個問題的機會了。如果繼續這么出題的話,那么夏冉就贏定了。
她當然不會這么輕率的做出決定,要好好的思考一下,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辦法扭轉乾坤——到了這一步,互相對抗的行為本身是為了證明什么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輸贏!
夏冉不慌不忙,很有耐心的等待著,他并不覺得雪之下還能夠有什么辦法。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也許是過了一整個世紀的時間,少女終于是想到了什么,對他綻放花朵般的笑容,那是一種不甘示弱的笑容。
“那么最后一個問題——”
雪之下一邊說著一邊拿出自己的手機,滑動解鎖并且操作了幾下,然后才看向他,清了清喉嚨繼續說道:
“最后一頁,最后一段是什么內容?”
咦?
“這不是剛才的那個問題嗎?”夏冉微微一愣,這是不是重復了?
“這個與你無關,你只需要回答正確的答案即可。”雪之下露出溫柔的笑容說道。“夏冉同學,說出你的答案吧!”
“……”
“……”
道理我都懂,但是你為什么要錄音……夏冉一臉糾結的看著她手中舉著的手機,張了張口,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