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接齊魯,南控江淮,西臨嵩岳,北據燕趙,然形勝,大梁城一被攻下,中原就再也無人能攖我大秦兵鋒!”
李信跨坐于白馬之上,銀盔銀甲白羽簪纓,不僅從穿著上與普通騎尉顯得不同,氣勢亦是極為迫人。
“簇西通八達,地勢平坦,沒有深山大澤阻礙,正是我大秦銳士用武之地。”
同是知兵之人,昌文君與李信在戰略戰法上有著很多共同的看法。
昌文君亦是少場宿戰,只是后來才轉為文職,長信侯嫪毐趁秦王嬴政剛放逐呂不韋立足未穩之際搶先發難,咸陽亂軍攻擊嬴政所在的蘄年宮,危難之際,與昌平君一起臨危受命,率兵一舉鎮壓平復,因而再度被秦王啟用,統兵伐魏。
“一馬平川的地貌既成就了大梁的繁榮,現在又使得大梁無險可守,變相得加快了魏國破亡的步伐。”
雖然地勢平坦開闊,可大梁并不像昌文君所的那樣,全無憑依。
泥沙滂沱的黃河臨城而過,浚水、濟水、穎水、丹水、睢水等然水道交織成網,既形成了發達的農業灌溉體系,又使得進犯的敵軍難以流暢得全面展開。
更何況魏國出于戰略調度、貿易溝通的考慮,自魏惠王遷都大梁開始,多次興修水利工程,發動人力開掘了鴻溝運河,與護城河連成一體,構筑起水網防御體系。
“君侯可是想到了什么為難之處?”
李信見馬背上的昌文君盯著翻騰的黃濁河水皺眉沉思,催動跨下白馬,伸頭看了看。
“將軍可知自我大秦興變法后與當時的中原霸主魏國少梁一戰以來,大戰又有七次攻魏,五次都攻入了魏都大梁城郊,魏國屢次請和,我大秦都應許之,這是為什么?”
內明之人,不用多加點撥,李信將這些與眼前的河水聯系起來,心下了然,“非是我軍有意留其殘喘茍全,圍攻大梁有水網相阻,耗日良久,其余五國援兵隨時可能到來。”
“君侯的意思是,眼前交錯如網的河流就是我們此次大梁之戰的最大攔路虎。”
大梁城周圍水系的形成多賴于黃河支流的發達。
發源于高原深山,出巴蜀,經陜甘河套,過魏地入齊魯奔流入海,秦魏爭霸從來都是沿著母親河開展的。
“不錯,魏都大梁歷來都是我大秦鐵騎的放馬之地,這次我們可不是來轉轉就回去的,大王還在咸陽等著魏國宗室王孫伏丹墀叩首奉表乞降呢。”
揚起馬鞭,昌文君花白的胡須隨著他嘴唇的開闔一放一收,“百川盡到海,我大秦就是匯聚下的汪洋,無論涇渭再怎么分明,大秦銳士都能把它們扭轉歸納到一起!”
昔日魏國雄踞河東,秦國收縮于河西,黃河最大的支流渭河走的是關中平原,渭河最大支流涇河流經黃土高原,有一部分被魏軍占據。
途經八百里秦川的渭河清澈得可映照人臉,涇河卻是泥沙俱下,黃浪濤濤,一清一濁涇渭分明,就像對峙的秦魏大軍。
二者最終再度交匯于高陵縣南奉正塬,秦人認為涇河都能流回來,河東失地一樣也能重歸秦邦。
后來魏國馬陵大敗,秦國集聚變法成果,趁機發動少梁之戰,一舉收復失地,甚至占據了河東立足點,迫得魏都由安邑遷往大梁,大秦也由此開始了虎視六國之路。
昌文君人老志雄,激得李信亦是心潮澎湃。
“李將軍,葉郡守除留下少量戍卒穩定穎川郡局勢外,其余一律派遣發往閼與昌平君帳下聽用,我等以目前的兵力,想要一舉陷大梁,實在是困難重重,這里可不是疲敝的新鄭,魏人也不是懦弱的韓人。”
昌平君這一路中軍出太行井徑道后就攻占了趙國宜安、赤麗兩邑之地,趙王拜趙蔥為主將,投奔而來的齊人顏聚副之,出屯鄴城抵御。
因為內部齟齬,加上昌平君一路人數不過十萬余眾,一直在北方戍邊抵御匈奴的李牧沒有被征調,雙方正在相持階段。
李牧的邊軍多騎士,是個不確定因素,燕國征集的援軍也即將開拔,因此新鄭戰事方歇,昌平君就急調南陽軍團大部北上,以應對不測之事。
因此大梁城下,秦軍人數并不占優勢,只是在士氣訓練以及器械方面領先,魏人有城墻作倚靠,雙方誰都奈何不了誰。
吳起提五萬魏武卒而下莫能與之擋,確定了魏國霸權,隨著桂陵、馬陵之役,魏武強兵開始一點點衰弱下去,石門塞,伊闕關口流盡了魏武卒最后一滴血。
魏武卒已經不成編制,可尚武之風仍存,絕不是最弱之韓國那般不堪一擊。
“我等繼續圍困大梁城吧,昌平君對戰局自有規劃,軍令上,不日將有援軍到來,我們要做的就是繼續困死魏軍,做好攻城的準備工作。”
攻打城池,并非李信騎兵的強項,而且主帥昌平君那里隨時都有可能以弱敵燕趙之強,他這支機動性強的軍隊還要留有余地隨時準備切入戰場支援閼與。
“軍令我也收到了,來人是王翦上將軍之子王賁,已經率軍從關中出發了。”
昌文君撥轉馬頭,打算回營,“咸陽這回是真的舉傾國之力來打這場仗了,他率領的應該是大秦最后一批青壯士卒了。”
大戰伊始,便是舉國動員,三路出擊,匈奴與楚國方向采取守勢,昌平君這一路在三晉之地大肆攻伐,力爭早日破國毀文廟回轉關鄭
咸陽來信,王賁再領援軍而來,昌文君、李信二人都不知道兵源從何而來。
“什么?”
“就王將軍你一人至此!”
多虧王賁是老將王翦之子,李信與之同為軍中后起之秀,否則早用唾沫把他淹死了。
盼星星盼月亮盼來的咸陽援軍竟然只有王賁一人,最多再算上他那百名親衛。
“咸陽軍令可是,王將軍率兵來援。”
李信圓瞪著雙眼,亟待對方給個解釋。
“兵在精不在多,大梁城下有我大秦健兒十五萬之數,足當魏軍三十余萬,現在舉國上下,何處不戰,哪里還有多余的軍隊!”
王賁倒也光棍。
“不過,我此番并非單人匹馬至此,親衛護衛的不是我,而是鄭國大人。”
“鄭國?”
昌文君訝然出聲,緊接著猛拍桌案,“妙,這下子城中上下盡為魚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