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上直玩到半夜兩點,大家才盡興而散……
曾仕湖沒有回家,因為太晚,爸媽肯定睡覺關大門了,他不想吵醒爸媽。就在林振翔家跟他們兩兄弟搭鋪了,不過幸好他們兩兄弟一個房間有兩張床,三個人睡也不會擠。平時曾仕湖都是跟林振翔睡的,今晚卻例外,跑去跟林振云睡,當然,兩兄弟也心知肚明。曾仕湖“意欲何為”任誰都知道了。
“振云,這個趙崇義是你同學呀?他家里是什么情況啊?”雖然已經半夜兩點多了,但曾仕湖還是沒什么睡意,想通過林振云把情況摸清楚。
“是呀,我們都只上了初一,你知道的,我初一身體不好就沒上了。他初一時候老爸得了肝癌,不在了。也是上完初一就沒上了。你知道大溪村雖然和我們林村行政區域上不是一個大隊,但地理上是只隔條小河,走路十幾分鐘都到了,所以我無聊也經常去找他玩找他聊天……
趙崇敏那么漂亮,我早都惦記上了,那時候她還讀書,因為她成績好,以為要上高中考大學。所以一直不敢說。現在見她沒讀書了,以為有機會,所以今晚興致勃勃的安排搞燒烤,本來是想給自己創造點機會的,誰知道便宜了你這小子了。應了我們經常講的那句粗話“貓打壞裝油瓶,便宜了狗。”(貓不吃油,但愛到處亂爬亂翻,經常把農村放在碗柜里的裝油瓶翻下來打地上爛了,然后狗就跑過去撿現成的吃……)
“媽的!人家哥哥跟你是好朋友,妹妹又沒跟你緣定三生,你看上人家,也要人家也看上你呀。我也說我們這里人經常說的一句粗話,“樹上的鳥,誰打下來就是誰的……”
林振翔沒等曾仕湖回答,搶過話跟他弟弟說了起來。
“喂,你們兩兄弟,罵人不帶臟字的,一會把我比喻成狗,把人家女孩子比喻成樹上的鳥,真是的”曾仕湖見兩兄弟斗嘴,也忍不住說道。
“他還把自己比喻成貓呢?沒事,我們這里人說話都這樣粗,你曾仕湖也沒好到哪里去吧,說我們兩個……好了,振云,說正經的,給仕湖繼續介紹他的“敏敏妹妹”的情況吧。”
“趙崇敏只比他哥小一歲,八四年的,她父親不在的時候她才上五年級。她父親不在后,趙崇義就不讀書回家里幫他媽媽做事了。為什么給她讀不給她哥讀呢,因為她成績好,愛讀書,而且人長得弱小。她哥你今天都看見了,長得傻大黑粗的。而且也是不愛讀書,讀初一都是被家里逼著去的,那父親不在了肯定是趙崇義不讀了。不過還好哦,他不讀書就在家里自己松樹山上割油,每年都得賺幾千塊,供她妹妹讀書,不然她妹妹估計初中三年伙食費都難交得起……”
唉!又是一群難兄難弟,曾仕湖直感覺心里發酸,不由得對趙崇敏又多了幾分好感……
“讀初中時趙崇敏就和她哥哥媽媽說好,如果能考上縣高,就繼續讀。考不上,就不讀出去打工了,結果今年沒考上,所以,就不讀了。”林振云繼續說道。
“那你不是說她成績挺好嗎?怎么連縣高都沒上呢?”
可能在曾仕湖眼里,他當年地高都能上,縣高應該很容易,縣高都不上,怎么能叫“成績好”
“仕湖,你出來兩年都不了解行情了,鎮里初中自98屆后都沒有誰能上地高線了,那個錄取線對于鎮中來說實在太高。中專現在都沒人報,個個都是考高中,所以現在考上縣高對于鎮上的初三學生來說,是最好的學校了。趙崇敏沒考上也是因為陰差陽錯,也是怪命不好吧……”
沒考上不怪實力,怪命不好。曾仕湖心里覺得有點奇怪,但沒有說出來,只是叫林振云繼續說。
“她成績基本上是穩定在年級前五的,前兩年鎮上考到縣高的基本上都保持在10個左右,正常來說是上定了,但偏偏今年就不正常了,中考前她發病,發燒感冒去打針。中考時馬馬虎虎算是恢復了,但發揮還是差那么一點,考了個年級第八。如果是往年,年級第八也肯定上了。誰知道今年報考縣高的人太多,錄取分數線比去年又提高了一截,我們鎮中只錄取了7個,剛拉下她,僅僅差2分,你說巧不巧?”
“那上二中啊,或者復讀嘛!”曾仕湖聽見這種情況,也不禁苦笑,說出自己的意見。
“她犟嘛!趙崇義都說了,努力割油,把妹妹供到大學。她愿意復讀,或者去二中,都隨便她選擇,都支持。這么小出去打工有什么用,出去不就是去飯店幫端端盤子,洗洗碗,他哥是沒文化,但是也知道要出息還是要有文化。但趙崇敏說,既然考不上,說明老天也不支持她讀書了,她以前自己說過的,考不上縣高就不讀,說到做到。去城里端盤子又怎樣,個個讀大學坐辦公室沒人做服務員端盤子也不成社會了……
當然,她肯定也是體貼家里困難,哥哥割油供自己上大學對哥哥來說太不公平了……”
“這個女孩跟自己性格怎么這么像呢!”曾仕湖忍不住說到。
“不但性格跟你像,連運氣都跟你像,都是狗屎運……”
“怎么說呢?”
“你知道的,他們大溪村有差不多一半都是幾十年前修水庫時搬遷出來的瑤族。她媽媽是瑤族,姓趙,他爸爸姓李。他爸爸媽媽是同一個村,他爸爸是去上門的。所以他們兩兄妹都跟媽媽姓趙,按理說既然姓跟了媽,那民族也應該跟媽呀!他爸去給他們上戶口的時候偏不,說出去是瑤人會給人看不起。兩兄妹戶口都跟他爸報漢族。學校招生政策你都知道了,如果瑤族直接加20分民族分,別說縣高,地高都差不多上了,事情就這么巧……”
“這個女孩跟我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這個“敏敏”是我的了,我是她的“無忌”哥哥。你們誰都別跟我爭啊!我這輩子非敏敏不娶:‘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曾仕湖趁著酒勁,大聲的說出他這輩子唯一說過一次的話,“非某不娶’!
雖然二十年后曾仕湖回想起來,這句話有多天真,幼稚,可笑。但是他沒后悔過,哪怕他被這段“曾趙戀”傷得痛不欲生,遍體鱗傷,他心里也從沒有后悔當年認識趙崇敏……
“你也配當‘張無忌’,人家張無忌啥事都聽敏敏的,你曾仕湖會嗎?你最多是個文弱版的‘蕭峰’我看呀,這個敏敏跟你性格都差不多,外柔內剛,極有主見。你知道的,兩個人在一起,有一個人有主見,另外一個人聽就好了,兩個人都有主見,倒不好相處。”
林振翔見平時比較少表露出真感情的曾仕湖,今天居然說話都沒理智了,忍不住潑了他一瓢冷水。
“如果在一起,只要不是原則問題,我都會聽她的。而且我相信我的眼光,她一定是那種明事理之人。”曾仕湖回答道,接著想起了山里的事,繼續對林振翔說:
“振翔,我們等我過完生日再進山吧,就還有四天了。我過生日想請今晚這幾個,加上仕友,一起吃餐飯。我們回來的時候朱師傅也說過中秋他要拿鴨子和月餅給外家送禮,可能要一兩天時間。我們干脆農歷二十再進山,明天我打電話給朱師傅說一下,叫他農歷二十再開車來接我們,反正也不差這幾天,大家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就多玩幾天,這次進山就過年再回來了。”
“以前你曾仕湖不是說從不過生日的嗎?哈哈,看來人都是會變的,關鍵是為誰改變而已,你應該沒錢了吧,明天我拿1000給你,這兩天叫女孩子去縣城逛逛吧,看得出來她也好喜歡你的,你現在在這里說“非她不娶”,搞不好她還正在說“非你不嫁呢……”
“振云,明天你幫我個忙可以嗎?幫我送封信給崇敏,我想給他寫信,你們關燈睡吧,我開臺燈寫就可以了,反正你這里也有現成的紙筆……”
“好的,你寫吧,我明天幫你送,我可睡覺了哈,這些發春了的男人真的是難以理解,難道明天再寫不可以嗎……”
曾仕湖沒再理林振云,爬起來披件衣服,把燈關了,打開桌子上的小臺燈,拿起林振翔的紙筆就寫了起來:
“敏敏!真的很感謝老天讓我能認識你,認識你這么一個聰明,知性,明理的女孩子。我不會掩飾自己內心的想法。我想對你說:‘我愛你’。而當振云給我介紹了你以及你家里的情況后,這份愛又更深了一層。
感謝今晚上李秋菊幫我背誦了那首司馬相如的‘鳳求凰,’這正是我想對你表達的。只可惜,我空有司馬相如之“貧”,而無司馬相如之“才”。寫不出一首類似“湖求敏”類的優美歌賦來追求你……
但曾仕湖人雖無司馬相如之才,不能妙筆生花寫出流傳千古之名賦。但心卻勝司馬相如之“忠”,絕無日后飛黃騰達后,卻欲拋棄糟糠之妻再娶之意。無須“文君”寫出:“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無處可傳,九曲連環從中折斷,十里長亭眼望欲穿……”來感動那顆差不多要離去的心。
況且,仕湖雖才學淺薄,但亦自小讀圣人之書,承古圣賢之教。孔子說:“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事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我現在就在拷問曾仕湖的靈魂:“你今天對敏敏說的話是真心的嗎?日后假若你飛黃騰達還能像今天這樣對敏敏一往情深,縱使萬株花叢過,亦片葉不沾身嗎?縱使日后遇上無數的艱難困苦,也能無怨無悔嗎?敏敏,曾仕湖的靈魂回答了,他說:“能”。
敏敏,你看過我的作文。人家說:從一個人的文章中,還是能大概知道這個人的三觀。人生在世,上敬天地,中孝父母,下愛妻兒,這是我對自己做人的要求。也是我對你和未來我們子女的承諾……
你在學校時關注過我,我們兩家也相隔甚近,那你應該也知道,我家貧,不然也不會輟學。但是,貧窮是可以通過努力來改變的,更何況我們是生活在這么偉大的一個國度,偉大的一個時代。易經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不管我做什么,只要我踏踏實實的努力工作。不嫖,不賭,不虛榮,不造作,這種貧困的狀況就絕對不會延續到我們的下一代……
言至此,似不盡,然亦未知所云……
仕湖
書于2000年中秋
信寫好后,曾仕湖裝進信封,逢好,信封上什么字也沒寫,就放枕頭下,等著明天早上起來交給林振云。看看鬧鐘,四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