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言踏上東瀛土地后,便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頭。
他自開啟靈識以來,靈覺便異于常人,又接連與谷神通和仙太奴這等當世易數高人論道,雖然未曾具備天子望氣術和太虛眼探查天地人和氣機的奧妙,也對堪輿青烏之學略有耳聞。他將靈識灌于雙目,入眼處看到了常人所不能看到的景象。
現在在他視野中,東瀛之地西北方向陰云密布,血氣沖天,同時鬼哭神嚎不絕于耳,實屬大兇之兆。
除了西北,還有東,南各地,皆是如此,方不言尋到高處四下張望,整個東瀛之地,皆已蒙上一層黑氣,不同就是黑氣多寡,近海之地黑氣只有絲絲縷縷,遠海內陸腹地,黑氣濃郁糾結一起,散聚不定,形態萬變,俱是厲鬼兇獸之流。不時有黑氣凝聚如浪,直入云天,成遮天蔽日之勢。
方不言繼續前行,走了一段,又停下腳步。
他一年前來過此地,這里尚有一個村落聚集。倭民雖然生活困苦,也能勉強存活,而今故地重游,小小村落已經成了一片白地,村民不知去往了哪里,不過偶爾些許殘存白骨,揭露了這些村民最終的結局。間或還能看到零星殘垣斷壁,向天地無言訴說著此地原有的痕跡。
“天發殺機,斗轉星移;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想到日后東瀛自織田信長起,各地諸侯紛爭不斷,天地之間已經是早有苗頭。這常人視之不見的滿天黑氣,就是災劫之力外顯。
再繼續前行,方不言選擇的是去往織田信長本營得一條舊路,方不言記憶里沿途還有不少村落,現在都已化為烏有,當年他一路走來,擊殺山賊強盜無數。而今再看,整條路上,除了臨近城池附近,別處哪里還有人煙?
方不言搖了搖頭,另換了一條路走。
他并非是要去往織田信長的地盤,而是去找魚和尚。
當日方不言與魚和尚分開,魚和尚曾道要往中原一行,后來方不言來到東島當上了副島王,曾與自中原回來的魚和尚一晤。那時魚和尚自言從中原一行,已是物是人非。方不言問及魚和尚以后打算,他還記得魚和尚說道:“東瀛之地民眾向佛之心日甚,然而東瀛佛門已經走上偏差,與我佛宗旨大相徑庭。長此以往,恐世人曲解我佛慈悲,踏入魔道而不自知。和尚不才,既得我佛開悟,此生當往東瀛闡述佛門經典,以為正宗,為世人大開方便之門。”
魚和尚是金剛傳人,但是金剛宗并非單純是武林門派,還有佛法流傳,魚和尚再往東瀛,已經涉及到佛門內部意識之爭,方不言不能介入,也無法對魚和尚這種近乎于“殉道”的行為做何評價。
漫漫東瀛之地,魚和尚又是出家人,四處漂泊,居無定所,找尋他自然極難。不過方不言不急在一時,每日里尋尋轉轉,寄由天意。
忽一日,方不言兜兜轉轉,來到一處山間,看到有僧侶三五成群,齊往山上去,步履甚疾,其中或許
掉隊者,只聽他們各有同伴招呼道:“中原來的‘佛敵’今日在山上公開辯法,已經有一向宗、真宗、日蓮宗多位高僧參加法會,快些來,晚了就結束了。”
話音剛落,就有一隊僧人齊齊上山,不同其他僧人,個個氣息彪悍,懷中鼓鼓囊囊的,顯然是身揣兵刃。
一旁僧侶不敢攔路,任由他們上山,有不知情的僧侶發問,就有人解釋道:“那些皆是一向宗和日蓮宗的僧兵。”
東瀛佛教屬于北傳佛教之一,從西域三十六國傳入唐朝,再經唐朝傳入東瀛。發展至此,凈土宗系和日蓮宗系已占據東瀛佛門絕大比例,以大乘佛教占大多數。雖然是佛門,卻不同于中原佛教不問世事,東瀛佛門以以寺院、道場為中心,信奉蓮如“極樂往生”教義的僧侶、武士、農民們自發組織的活動。他們以某種特殊的宗教理念為紐帶聯系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戰國時期甚至能以僧人身份介入世俗權限爭端中,具有眾位戰國大名相抗衡的力量。甚至戰國時代的加賀國的守護大名就死于東瀛佛門發動的暴亂之中。
就像日后織田信長在權勢最巔峰之時,已然是將要成為“天下人”,即將統一東瀛,仍有凈土真宗本愿寺為首,煽動形成一向一揆之勢,能與織田信長分庭抗禮,東瀛佛門能聚集的勢力,可想而知。
至于佛門僧兵,起初只是僧人自己武裝用以保衛寺廟。到了后來,不少和尚精于研究武藝,便有了武僧的出現。最出名的莫過于寶藏院的槍術,紀州根來寺也是以武傳名。
隨著東瀛佛門勢力不斷膨大,某些窮兇極惡之人走投無路,則是選擇投奔寺院,以剃度出家為名躲過刑罰,而這些人在寺院需要的時候搖身一變就成了重要戰斗力,這便是僧兵的由來。
話到此處,仍有人不解,仍是詢問道:“今日是辯法,為何還有僧兵到來。”
有好事之僧存心賣弄,在被叫了好幾聲師兄之后,清清嗓子道:“你等知道山上那位是什么人,那是當年在比睿山,持無法無相、無我無佛之邪說,舌燦蓮花,三日三夜間,辯折千僧,將一向宗、真宗、日蓮宗千余倭僧斬于舌下。”
話至此處,有小和尚眼生憧憬,摸著光頭道:“那豈不是很厲害。”
卻被一旁師友一巴掌乎在光頭之上,喝罵一句:“你懂什么,他所持之法,就是邪說,意欲亂我正統,豈能容他。”
挨打的小和尚委屈的想要辯解,但是看到所有人皆是怒目而視,似乎他若再說一個字就是異端之徒,其中不乏他的師傅師兄,便垂下腦袋,不敢再說。
剛才宣講之人被這么一打岔,也失了興趣,只道一句:“你等上山一瞧就好了。”便匆匆離開。
而在這片刻,陸續有數隊僧人一齊上山,或數人一隊,或一同數十,前后加起來怕有數百人,皆是彪悍之徒,身上充斥著鐵血肅殺,沒有佛門中人一絲慈悲之意,倒像是久經沙場的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