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子布則是站在大神官原本所在位置的后面,警覺的看著方不言。
他的身上還有明顯的“炁”流運行,雷光點點,環繞周身。顯然方才出手的就是他。
鄭子布審視的眼神令方不言有些不適。但是他并沒有躲閃,而是選擇直直的對視過去。
對視幾息,鄭子布收回目光,輕咳一聲,打破寂靜。
“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猜的。”
方不言回答很干脆。
“猜的?”
鄭子布重復一句,顯然來了興趣。
“說說看?”
“很簡單。”
方不言笑了笑,道:“我猜,一個敢孤身一人獨面數十倍于己之敵的人,要么狂妄自大,要么就是胸有成竹,心懷依仗。”
“如今看來,道長是屬于后者。”
“既然能如此未雨綢繆,未必想不到若事有不協,該當如何!”
方不言笑著解釋道。
方不言看的很清楚,從鄭子布的種種舉動來看,他不是那種有勇無謀的人,相反他準備的很是充足。計劃一環相扣一環。
因為他事先并沒有期望單憑一道符陣就能殺死大神官。
方才只是偽裝,他并沒有受傷,就是想出其不意,將大神官擊殺。
這是鄭子布的計劃,他在一開始就做好了所有準備。
“你是什么人?”
鄭子布忽然問道。
方不言知道他這一步答對了,但是鄭子布并不信任他,但也僅限于此,還是選擇打聽他的來歷。
他能明顯感覺到,鄭子布明面上炁流散去,但是仍在暗中戒備。
方不言對于鄭子布的盤問,同樣是高度重視。
過去在老林中的那段時日,方不言除了每日修煉,修煉之余,也對未來做了種種假設。
因為他并不知道自己所處的年代,背景,所以對于不同的時間段,也都有了詳細的安排。
現在他通過那些忍者對話,已經知道了自己現在所處的年代。
一個令后世中人每每提及痛心疾首的年代,一個滿是苦難和傷痛的年代,同樣也是一個令華夏民族浴火重生的年代。
既然來到這個年代,方不言如何能置身事外。
他愿為這個滿是瘡痍的民族和國家,盡上自己的力量。
他并不是普通人,所能發揮的力量也要比普通人大的多,只是他也清楚,像是這樣轟轟烈烈的大時代,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他需要一個強有力的支撐。
華夏異人界且不說如何,但在這個時代,無疑是一個龐然大物。
方不言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的身份仍是一個避不過去的門檻。鄭子布的出現,讓他看到了機會。
鄭子布以后的結局如何先不去說,而且方不言對他的認知也局限于是背景之一,方不言雖然不了解鄭子布,但是和他密切相關的兩個人,無根生和張懷義,他可是不陌生。
要知道張懷義可是悟出八奇技中的炁體源流,引起甲申之亂的罪魁禍首,在習得炁體源流前就具備極高的實力,公認是龍虎山天師下一代繼承人。
再說無根生,但是能壓服整個全性,被向來桀驁不馴的全性門人公認為掌門,其實力可想而知。并且他還是是三十六義的組織者,甲申之亂的直接締造者,對整個異人界造成了無比的沖擊,影響之深遠,數十年也不能平息。而三十六義中人大半皆是名門弟子,與全性天然對立,但是如此,他還是能將之聚集起來,方不言雖然沒有見過無根生,也能從那一星半點的描述中,隱隱領略他的風采。
而鄭子布能被無根生籠絡,和張懷義結拜,再加上與陸謹相交莫逆,陸謹可是名門陸家弟子,也是日后的十佬大人物。
就像獅子不與吠犬為伍,雄鷹豈能燕雀同天?鄭子布能與這么多風云人物熟識,自己又怎么差多少?
方不言的身份若是能得鄭子布背書,對他融入異人界,想來會助力不少。
想到這里,方不言道:“我是神宵派外傳。”
說罷,伸出手掌,微動真氣,就有雷霆火光浮現。
他做這些,皆是有講究的。
既然選擇融入異人界,借助異人之力,就必須讓自己的身份滴水不漏,經得起推敲。
至于選擇神宵派,而不是其他身份,一來,方不言需要借助門派身份,這樣更有利他融入異人界。
方不言當然可以選擇散修身份,但是門派和散修相比,顯然是門派的力量更為強大。神宵派從宋代開始,歷經千年,其中王文卿,林靈素,薩守堅,白玉蟾,陳楠等等道門前輩巨擘或直接出身于此,或自門中悟修,可謂是底蘊深厚,傳承至今,即便不如龍虎山鼎盛,也是一方名門正派,方不言若是能被神宵派認可,足以省卻他許多功夫。
二來,卻是神宵派功法特色與他所行路線頗為相似,這也是方不言放著這么多名門正派,選擇神宵派以做存身的原因。
神霄派是宋代名傳,以傳習五雷法為事,謂行此法可役鬼神,致雷雨,除害免災。這是神霄派區別于其他道派的主要特點。
其理論基礎是天人感應與內外合一說。謂天與我同體,人之精神與天時、陰陽五行一脈相通,此感必彼應;而其基礎又在于行法者平時的內修,既是內丹修煉,行法者內修功行深厚,風云雷雨可隨召而至。
神宵派創始人王文卿云:“斬勘五雷法者,以道為體,以法為用。內而修之,斬滅尸鬼,勘合玄機,攢簇五行,合和四象,水火既濟,金木交并,日煉月烹,胎脫神化,為高上之仙。外而用之,則新除妖孽,勘合雷霆,呼吸五氣之精,混合五雷之將,所謂中理五氣,混合百神。以我元命之神,召彼虛無之神,以我本身之氣,合彼虛無之氣,加之步罡訣目、秘咒靈符,斡動化機,若合符契。運雷霆于掌上,包天地于身中,曰旸而旸,曰雨而雨,故感應速如影響。”
說白了神霄派修煉時注重天人合一,講究天與我同在,所以一旦修煉成功便可以人體即天地;屆時呼風喚雨,引雷放火不在話下。
這種天人合一之法,正是方不言目前所走的道路。
當然,神宵派的虎皮也不是輕易能用的,方不言也是反復再三的斟酌,才以自己的功法特點,選擇神宵派作為切入點。
眼下名門正派法度森嚴,傳承有序,所以對于他自己的身份,方不言也是做足了功課,這也是方不言為何要在神宵派之后加一個外傳的原因。
因為但凡大派,或三年五載,或良辰巧時,皆會大開方便之門,收錄門人,以充傳承。
這些門人中,天資聰穎,功行深厚之輩,自然會被擇優錄取,作為親傳弟子,日后執掌山門。
而無有此機緣者,也可在派內學的一些本領,下山闖蕩,成家立業,作為門派在世俗的根基。
除此之外,也有長老及弟子,或是征求得師門長輩允許,或是應師門所命,可單獨下山,令傳一脈,作為本門分支。
只是分支不分宗,但凡功法清規戒律,仍是沿用本宗。不過名目不同,其實是為擴大宗門影響和實力而已。
這是自古以來皆有的規則,這種另傳分支之法在過去屢見不鮮,除了是宗門常見的用以擴大規模的手段,也有規避風險,保護傳承不斷絕之意。
近的不說,就說神宵派,雖是王文卿所創,與他同代的林靈素卻將其發揚光大。其后兩人各傳一脈,俱是鼎盛,而至元明之時,林靈素一脈已是由盛轉衰,最終絕傳,而王文卿一脈卻是傳承至今不失。
只是有些分支歷久彌新,歷代人杰層出不窮,越發興旺鼎盛,甚至是超越本宗也不無可能。
不過這樣的例子極少,大多數支脈傳承,都是因為各種原因,中途斷絕者居多。
其實不光是門派,像是古代古老世家,在站亂年代為求自保和家族延續,常常使家族中優秀子弟分往不同勢力效力,這也是分批下注,規避風險的方法。
而這些分支一旦開山授徒,所傳弟子也可以在自報家門時,稱為某某門派外傳。這個外傳,便是分支之意。
這也是方不言自稱是神宵派傳人,卻要在后面加上一個外傳的用意。
他是什么身份他自己最清楚,若不掩飾,一旦被鄭子布引入神宵派中,豈不是頃刻間就暴露了身份?
而加以外傳,性質上方不言仍與神宵派是同宗,只是像這種名門大派千年來不知出現了多少分支,而這些分支中又不知有多少因為年代久遠不可考。偏偏各大門派對于分支早有嚴規,但凡支脈弟子,若因所在支脈傳承不存,但是能證明自己出身身份的,仍可歸于本宗,任何人不得阻攔。
這和規矩還是方不言從滄海世界聽說的,至于在這個世界沿不沿用,方不言自己也沒有太大的把握。但是神宵派功法對他修行有利,也能給他更高的起點完成對于這個時代的夙愿,可謂是一舉兩得。
以方不言的心性,不可能重新拜在一個門派里,裝傻充愣,這樣從頭開始,也不愿為了一己私利,做出巧取豪奪的行徑。這個時代,國家和民族已經夠亂了,方不言只想有朝一日夢平息戰亂,而不是讓這個國家在他手中更加混亂。
所以他只能先賭一把。
聽到方不言的回答,以及他做出的演示,鄭子布的臉色已經變得柔和起來。
神霄派為符箓三宗分衍的支派之一,與他出身的上清派雖然不屬同支,卻是同修符箓,比之其他宗派又是近了一分。
鄭子布身為上清傳人,資質絕佳,對于神宵派的理念頗有見地,見得方不言演示,確實暗合內丹法天人合一之妙,對于方不言的懷疑去了大半。
見到鄭子布的表情緩和,方不言也知道自己賭對了,已經初步贏得了鄭子布的信任。
果然,他只聽鄭子布向他笑道:“原來是神宵派高徒,恕在下眼拙,方才失禮了,然而時勢如此,還請道兄莫怪。”
方不言趕忙還禮,只是聽到那句“時勢如此”,卻令他幽幽一嘆。
這是一個亂世,龍蛇混雜,兵災禍劫不住,更有異族侵略,到處都是混亂殺伐,便是在常人眼中通天徹地的異人,稍有不甚,也有殞身之厄,由不得人不小心謹慎。就像是鄭子布這樣的人,雖然是道門修士,在這樣的年代,卻也一改道門清靜無為和慈悲,變得殺伐果斷。
隨后,鄭子布又是一禮,感謝道:“還要感謝道兄出手相助之恩。”
方不言急急還禮,道:“使不得,是我孟浪了,攪了道兄的謀劃,想來不用我出手,道兄也是胸有成竹,還是我向道兄賠罪,還請道兄不要見怪。”
鄭子布搖了搖頭,苦笑道:“道兄,你我不要爭了,都是貧道太過急功近利。貧道沒想到大神官竟有這么厲害的一對護法神,竟能助大神官逃脫貧道的雷法,貧道假裝昏迷,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若不是有你相助,貧道恐怕也成了一道亡魂了。”
他兩人還是謙讓一番,最后方不言拗不過,擔了鄭子布一聲道謝。
道不道謝的,對于方不言來說并沒有什么,他的目的已經達成,成功與鄭子布搭上線,以后就是讓鄭子布為他背書,以取得神宵派的信任。
然而信任并不是一蹴而就能成的,方不言也不指望能讓神宵派一開始就真心接納他,他不過是想利用神宵派的名義,好方便行事而已。
但是對于神宵派,方不言也將它作為一個長期任務來完成。
他并沒有忘記初衷,只是有輕重緩急而已,現在他最緊要,最義不容辭,最責無旁貸的任務,就是幫助華夏對抗東瀛,擺脫苦痛。
方不言知道未來是多么美好,但是這個過程,卻有無數犧牲。
現在,他來了,也要參與進去。
而他的戰場,就從這里開始,從異人界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