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寧手中的筆抬了又抬,就是落不下去。
“陳寧不會是寫不出來了吧?”
“怎么可能,寫是肯定能寫出來,只不過怕是無法超越孟適之,所以遲遲不能下筆。”
陳寧自己也知道,這么拖下去不是辦法。
可是寫什么呢?
不是他矯情,實在是他內心真的有些為難。
孟適之那首詞他自己看了,確實是好詞,隨便找一首中秋詞,還真不一定有他的水平高。
即使是比他那首詞水平高,可是僅僅高出去一絲也不行。
俗話說得好,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說的就是文采這東西,沒什么具體的評判標準,每個人有自己不同的喜好和鑒賞眼光。
如果只是高出一點,那完全沒有理由勝出。
所以他的詞不能和孟適之相差無幾,必須要從藝術水平上完全碾壓過孟適之的詞才行。
這樣的詞有,但是起碼要找一個符合當前情景的。
陳寧一邊在腦海中回憶,一邊喃喃自語道,“寫什么呢?”
他的自言自語被孟適之和唐川聽了去。
孟適之看向陳寧,假意說道,“陳兄慢慢想,時間還早,想必以你的文采,詞是不難寫出的。”
眼看勝券在握,他話中也開始有了嘲諷的味道,詞不難寫出,但是寫出來能不能比我強就不一定了。
唐川在一旁陰陽怪氣的說道,“呵呵,聽說你還曾經給穆云玉寫了一首詞一首詩,要不是知道你有了夫人,我還以為你夫人是穆云玉呢。”
“誒呀。”唐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沈青竹道,“你看,我這人就是心直口快,你可別見怪啊。“
嘴上這么說,唐川面上卻滿是笑意,說完還哈哈的笑個不停,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穆云玉臉上有些尷尬,生怕沈青竹多想,轉身和沈青竹解釋道,“青竹,那是陳公子……”
沈青竹微微一笑,道,“穆姐姐不用多說,我懂得。”
她雖然表面這么說,但是心里其實還是有些失落的。
畢竟,陳寧還從來沒有為她寫過一首詞。
心中想到這,她便見亭中的陳寧正轉身微笑的看向她,而后開口對唐川說道,“多謝唐兄,多謝唐兄啊!”
唐川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看著陳寧的樣子不明所以。
此時的陳寧看著他的眼神,那絕對是發自內心的感謝,仿佛他剛剛幫陳寧解決了天大的麻煩一樣。
只見陳寧上前一步,一下子將唐川的手握在手中,“唐兄!大氣啊!先前我們鬧出過不愉快,你竟然還如此啟示我,真是讓我慚愧。”
這是,什么和什么啊?
唐川的胳膊被陳寧晃的生疼,陳寧已經來到了沈青竹的面前,深情款款的說道,“青竹,今天對我們兩個來說不僅是中秋,更是一個特殊的日子,我這人心粗,想的事情少,也沒準備什么,便送你一首詞吧。”
沈青竹剛剛心中的失落一掃而空,看著陳寧點了點頭。
陳寧轉身走回涼亭的案幾前,路過唐川的時候目光滿含感激的看著他,“唉,太是感謝唐兄,在我文思枯竭時給了我靈感,差一點啊,差一點我就,唉……”
他的語氣中滿是后怕和劫后余生的慶幸,仿佛如果不是唐川給了他靈感,他真的就寫不出來了一樣。
唐川被陳寧弄的心里七上八下的,看向身邊的孟適之。
孟適之看向陳寧,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不過他可不相信唐川嘲諷了幾句話就讓他有了靈感。
安慰唐川道,“他定是在故弄玄虛,唐兄不用介意。”
唐川點了點頭,但是心里總是有些發虛。
而此時,陳寧已經開始落筆。
他習慣了楷書,便一直沒有變過,落筆間行云流水,不多時一首詞已呈現在紙上,赫然便是那千古中秋第一詞——《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
這首詞陳寧一開始是不想拿出來的,因為這一首中秋詞可以說是他后世上下五千年歷史中在中秋詞中最絢爛的一顆明珠。
拿來和孟適之相比較,他總有一種讓明珠蒙塵的愧疚感。
但是剛剛將這首詞寫下的時候,他的心中完全沒有了和孟適之之間的勝負。
《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此詞一出,便無需考慮勝負。
落筆時,他心中想的是沈青竹。
這首詞在他的心中已經不是用來和孟適之比試的,而是他送給沈青竹的禮物。
將筆放好,陳寧沒有拿起案幾上的宣紙,等待上面的墨跡干涸。
這么快就寫好了?
孟適之看陳寧停筆,緩步走到了案幾旁,向宣紙上看去。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孟適之口中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后更是呆在了案幾前,像是受了什么打擊一樣,雙目失神,“這,怎么可能。”
唐川哪里見過意氣風發的孟適之這幅樣子過,走到案幾旁看去,而后竟然也和孟適之一個樣子。
口中滿是懷疑的不停自語,“這是我給的靈感?真的是我啟示了他?這特么不是真的吧?”
他有些懷疑人生。
孟適之和唐川的反應被圍觀眾人看在眼中。
他們這幅樣子,頓時讓人們猜想,陳寧應該是寫了一首絕世好詞。
有真心愛好詩詞者迫不及待上前,來到陳寧身邊拱手行禮道,“陳公子,您的詞能否讓我誦讀一番?”
陳寧點點頭,“當然可以。”
這雖是送給沈青竹的禮物,但終歸還要和孟適之分個勝負的,不然怎么教訓唐川,給蔓兒出氣。
這人來到案幾旁,掃了一眼陳寧的詞,面色頓時鄭重起來,雙手慢慢的抓住宣紙兩側,如同手捧重寶一般,緩緩將宣紙拿起放在自己的眼前。
聲音抑揚頓挫的誦讀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人話音落后,圍觀眾人或回味,或深思,或驚嘆。
更有人者,沖著陳寧所站的方向拱手行禮。
這首詞如同一柄利劍穿透了他們的靈魂深處,帶給他們的何止是震撼。
已經沒有人提起輸贏的事情,此詞一出,輸贏已是小事。
重要的是,這是一首注定千百年后還要被后人傳唱背誦的千古佳作,而他們這些今日在場之人,便是這首詞出現的見證者。
這么想來,唐川其實是應該驕傲的。
畢竟是他“啟發”了陳寧,可能后世之人提起這首詞創作背景的時候,還會有唐川濃墨重彩的一筆。
只不過他應該是以反面人物形象出現,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
孟適之抬頭看向陳寧,眼神復雜,卻沒有一絲不服氣。
當差距無法逾越的時候,嫉妒便會消失。
滄州城第一才子?
他看向陳寧,回想陳寧的寥寥幾首詩詞。
《長相思》;
《秋夕》;
《滄山月》;
《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
僅僅四首,僅僅四首啊。
孟適之內心呼喊,自己二十來載,寫下詩詞過百,卻怕是永遠達不到他的水平了。
凡是中秋,以后必是少不了一句“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他看向陳寧開口,心服口服,“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