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柱子就是臺柱子,這份氣場倒是令唐逸微微驚艷。
待得翩然起舞結束,下一幕便是琴聲唱曲,演繹的是一位閨中少女思君念君的心思。
習姑娘蓮步輕移,微風將她的衣袖吹的飛舞,她款款來到戲臺正中間,那里放著一把玉琴,習姑娘纖細的手指輕輕的放在上面,就像是在撩撥平靜湖面上的湖水,在玉琴上輕輕地撥開。
宛如泉水般美妙,沁人心扉的曲子漸漸響起。
“秋夜長,秋夜寒,月明白露澄清光,層城綺閣遙相望。
遙相望,夢無痕,北風受節南雁翔,崇蘭委質時菊芳。
鳴環曳履出長廊,為君秋夜搗衣裳。
纖羅對鳳凰,丹綺雙鴛鴦,調砧亂杵思自傷。
君在天一方,寒衣徒自香。”
……
琴曲唱到這里嘎然收束,那不盡的愁思,思念之人天各一方的悲苦,只好留給觀眾去玩味、揣摩了。
唐逸抿了一口清茶,點到即止,這里可謂是唱出了言有盡而意無窮、意有盡而情無限的效果。
便在這時,
身著戲服的習姑娘開始翩然起舞,開始的一幕她眼波流轉,像是小姐嬌羞般嫣然一笑,滿臺春意,無限遐想;
緊接著,
她像是新婚婦女,如花間雙蝶一般,戲舞連連,最后水袖一搭,一切盡在不言中;
而后,
她醉態漸起,猶如幽幽閨怨,一個臥魚,立馬討下滿場叫好;
直到她的嬌顏之上,開始各種情緒流轉,
凄冷、悲哀、思念,落淚。
演一出紙醉金迷鬧劇,著一襲染盡紅塵的衣。
一悲一喜一抖袖,一跪一拜一叩首。
一顰一笑一回眸,一生一世一瞬休。
那般驚艷,
那般柔美!
底下觀眾也都沉浸在琴聲的跟戲曲的意境當中,直到琴聲終了,戲舞結束,眾人都仍處在回味當中。
久久過后。
場間氛圍逐漸變得熱絡,從唱曲的意境中回味過來的眾人紛紛搖頭驚嘆,這習姑娘的曲藝真是高絕。
嘩啦!
掌聲像潮水一樣涌來,觀眾沸騰了,為這充滿悲歡離合的精彩演繹歡呼,鼓掌,眾人都用力地拍著,掌聲經久不息,在西熙園里回響。
戲臺之上,習姑娘表演結束,起身行了一禮,那雙靈動的眼睛猶如澄澈碧空里的星星,目光流轉,仿佛能夠勾人神魄一般。
她身穿一席紅色的戲服,行走間猶如火焰在跳動。蓮步輕移,怡紅院里的大家目光也跟著她在轉動。待得姑娘離開,觀眾這才開始爭相討論起來。
樓上廂房里邊,唐逸微微恍惚,凌亂的妝臺、蘭花般的玉指、黛青的眼眉、巧笑的美人、震天的鑼鼓、如泣的玉琴、登臺又下場的戲子……這一幕幕演繹,讓他有種戲夢人生的幻覺,他似乎隨時都有可能陷入這種幻覺中不能自拔。
他深吸了一口氣,而后將濁氣吐出,神色才變得清明些。
唐逸旁邊,陳知府跟王陽明似乎還沉浸在戲曲琴音當中,尤其是王陽明神色恍惚,時而驚嘆,時而獰眉,最后他大聲贊嘆道:“果真是余音裊裊,不絕如縷!”
他轉頭看向唐逸,說道:“唐兄覺得如何?”
唐逸點了點頭,笑道:“余音繞梁三日猶未盡。使得聽客全都入了迷,仿佛就置身于琴曲戲目當中。”
這并非是恭謙話語,乃是唐逸心里肯定的話語,這位習姑娘不過是在盞茶時間就將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演繹得淋漓盡致。
難怪戲中的角色,戲中的精彩,能夠讓如此多的觀眾為之瘋狂,為之著迷。
的確是難得戲曲人才!
知府大人故作神秘一笑,說道:“御史大人稍等,習姑娘等會便會來到此處,給御史大人您敬酒。”
王陽明眉頭微蹙,說道:“知府大人這是?”
陳知府笑道:“這位習姑娘能夠討得御史大人您歡心,讓她前來敬一杯酒也是應該的。”
王陽明看向唐逸,笑著問道:“唐兄覺得如何?”
陳知府心頭微震,顯得十分意外,他知曉王御史跟唐逸熟絡,卻沒想到兩人竟是如此熟絡。
此次安排西熙園賞曲,第一個目的便是結交這位御史大人,第二則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這位御史大人。
他前段時間已是受到消息,據說溫陵城主陳津曾頂撞過這位王御史,之后過了一個半月,這位陳城主便被人以瀆職之罪、結黨營私給辦了。
其中關系不言而喻,嚇得陳知府連夜思索,這才以看戲劇為名,連忙到縣衙邀請王御史。
唐逸微微沉吟,卻發現陳知府投來熱切的目光,似乎是希望唐逸能夠答應下來。
唐逸心里想到,嚴鳳鳳的案件多虧借了知府的威勢才得已善了,也算是欠他半個人情。
他笑了笑說道:“這習姑娘唱曲如此之好,若是能夠見著一面,今日也算是有所獲得。”
聽到唐逸答應下來,陳知府緊繃的臉色稍稍緩和,心里終于是松了口氣,不管等會御史有沒有看中習姑娘,至少他是有意想要討好這位御史,只要不得罪御史就是他的官位就穩妥了。
想到這,陳知府看向唐逸時,多了幾分感激之意。他心里微微慶幸,幸虧嚴鳳鳳案件沒有因為陸家得罪唐逸,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三人正說著事情,喧鬧聲從廂房外邊響了起來。這個廂房有知府坐鎮,還有御史光顧,只要西熙園的老板不是腦殘,應該不會讓人在廂房外邊鬧事。
便在這時,門外傳來幾聲輕響,而后被輕輕推開,當先進來的是一位八字胡,尖嘴猴腮的青年人,躬身行禮,大聲說道:“學生王禮翁,拜見御史大人!拜見知府大人!拜見縣令大人!”
唐逸記得,這為名叫王禮翁好像是閩劇班的戲班老板。
王禮翁臉上憨笑,說道:“諸位大人今日能夠光臨,可謂是令閩劇班蓬蓽生輝。聽聞幾位大人極其喜歡聽習姑娘唱曲,這乃是習姑娘的榮幸,所以今日便找來習姑娘拜見幾位大人。”
王陽明點了點頭,笑道:“如此甚好,唐大人這些時日剛好在琢磨撰寫小說話本,習姑娘曲藝如此絕佳,又演繹得如此精彩,想來戲劇情節定是熟念于心。
剛好可以讓她跟唐大人多交流交流。”
陳知府連忙應和道:“對對對!還是快些讓習姑娘進來,同唐大人多交流交流!”
唐逸眉頭一挑,怎覺得王陽明跟陳知府像是在故意坑自己。
王禮翁連忙應是,就在這時,廂房外邊,一位穿著紅色紗衣的身影,悄然地、款款的走到唐逸面前,想來這位便是已經卸下戲服的習姑娘。
等到習姑娘靠近一些,戲子身上特有的香稷玉雪膏便散發出來,香氣襲人。
燈火映照下,唐逸這才看清她的面容,她的容顏似乎捻了一撮水粉,還調了些清水,將那晶瑩的**細細打在臉上。又拿了雪兔絨的撲子輕蘸的些須散粉,薄薄地敷一層。
膚光致致,圓瑩似雪。
完美的底妝化出完美無暇的肌膚,精美的側影將臉型勾勒得更加精致,絕無滯重之感。
似乎還用青黛雜了些許蜀葵葉汁畫了一雙纖長的柳細眉,微微上挑,遠山淡掃。據載,古人曾以此種汁液制箋作詩唱和,號葵箋,紙微綠,入墨覺有精彩。
最吸引唐逸,還是她那一雙美眸,眼尾描得長長,勾勒出燦若星華。
美眸之上綴了翠習的黛粉,末端討巧地掃了些金粉。長長的睫毛,向上彎成一個圓滑的弧度,顧盼間好似兩把小扇子般送著秋波。
頰上輕染櫻習胭脂。最特別的是唇色,曖昧地、細細地、慢慢地,將桃色水潤的唇漸次染,傾城一笑不過如此。
言笑晏晏,嘴角牽動著絕世的風情。
十片指甲涂滿橘習蔻丹,足以誘人吻那蔥玉指尖。
她婀娜地、翩翩起舞,裊然一笑。
那笑靨,如五月的青梅酒,淡薄清涼,不似人間顏色。
習姑娘抬起美眸,先是看了房間幾位大人一眼,抿嘴微笑。
隨后,
她對著唐逸微微行了一禮,
溫婉柔和,風鈴般的聲音,輕聲細語道:
“妾身習羽翎,見過唐大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