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飛驚死了,但今晚戰斗還沒有結束,那幾道黑色人影的呼喊和出現后,隨之而來的便是又有數道人影快速迎了過去,和他們戰成一團。
很快就平息下來,就像剛剛黑暗中根本就沒有人一般。
今晚六分半堂來了幾人已經不再重要,狄飛驚死了,“鐵樹開花”也死了,那六分半堂的靈魂便被抽走了,注定覆滅。
狄飛驚一死,因陀羅開始饒有興致的束手看著,似乎在防備別人再出手——包括金九齡。
而金九齡也不再對孫青霞出手,因為他剛剛收到了上頭的命令——孫青霞不能死在今天。
至于為什么,金九齡心里或許多少有數,因為孫青霞和朱匡、朱厲月有仇,而朱匡和朱厲月又是皇帝心中的刺。
剛剛的濤聲過后,郭不敬再次沒入黑暗,似乎只是出來為了殺一個人,然后就離開一般。當然沒有人會去攔住他,也沒人敢攔他。
即便關七已經朝著朱月明出手,但朱月明的死活似乎也和他無關一般,郭不敬走了。
而朱月明沒料到關七會突然找上他,就為了狄飛驚的幾句話,那把劍凌空射來,如同有人在操縱一般,青光已近、劍芒大盛。
劍是射中了,而且還釘死了。
劍把朱月明串釘在地上,但朱月明卻不見了,釘中的是朱月明的衣服,原來朱月明用了一記“金蟬脫殼”,已竄了出去。
但關七的原意是要擒住朱月明,好好逼問小白的下落。
他已經深陷危境之中,關七用的竟是“大棄子擒拿手”,狄飛驚自然不可能傳給他的,何況狄飛驚在剛剛已經死了。
就在關七“擒”住他的剎那:他突然變了——變成了一堆衣服!
人是人,人怎么會變成一件衣服呢?原來他身上的衣服,脫了一層又一層,除了一件又一件,像是一重又一重,永無止休似的。
到了現在,所有人才知道,原來他穿著那么多重的衣服,那么多層的衣衫。
脫到這一套,已是第三層,才發現朱月明身上所穿的衣服,多近肉色。
他這回連脫幾套,竟有點顯的不那么臃腫了,甚至迅速的清減,干瘦了下去。
原來,朱月明并沒有那么肥胖。
所以他像蛇,把皮脫了一層又一層,又像球,突然給人打了一下,踢了一腳,他就淬然跳了起來,彈了起來。
關七一出手抓他,他便會留下一堆衣服在關七的手里。
關七使的是擒拿手天衣無縫,精妙無比。朱月明的“霸王卸甲”身法也是倏忽無定、無跡可尋。
吳蘊問道:“朱刑總好像有危險,我們要出手嗎?”
追命此時卻很放松,甚至還沽了一口酒:“放心吧,朱老總要是沒點本事,怎么當刑總的?”
這時,朱月明才終于喘得過一口氣來道:“雷純不在我這,更不會在刑部這,你誤會了。”
關七齜牙厲聲嘶道:“他說她在他處,他又說她仍在他那兒,他現在說她在你處——你們耍我!?”
他一連幾個“他”,“她”,”他”,可見情急,以他的武功和宗師身份,本不該說話如此失卻條理。
不過,大家皆明其意:他的第一個“他”是指狄飛驚,第二個“他”像指楊無邪,至于“她”當然是雷純,而“你”,當然便是朱月明了。
朱月明卻突然爆出一句話:“你弄錯了!”
關七嘶了一口氣:“我——弄——錯——?”
朱月明趕忙點頭道:“雷純是雷純,小白是小白,小白不是雷純,雷純也不是小白。”
“小白...雷純...?”關七喃喃自語。
朱月明趁熱打鐵道:“你找的是小白,而不是雷純。”
關七的眼睛原本癲狂之色已經散了大半,此時又重新涌了上來:“我的是...小白...?”
“對!你深愛的是小白,雷純只是替代了她……耍你的不是我,而是狄飛驚,還有雷純!”
關七突然自拍了一記自己的天靈蓋,他雙目、雙耳、鼻孔、嘴角都滲出了血跡。
“小白不是雷純,雷純不是小白……”關七按著額頭狂呼起來。
“你們都在耍我……你們耍我……你說謊!你在說謊……!”
“我沒打誑語!”朱月明急切地道:“你找的確是小白,而不是雷純,你別著了六分半堂的詭計!”
見關七落得如此瘋癲的下場,吳蘊心頭不由得為這一代高手趕到一絲悲哀,武功再高再強又如何?
還不是被當作棋子利用,甚至還被接連刺激精神。
“我我的不是雷純——”關七哀呼道:“而是小白!?”
然后他仰天長嘯:“小白…小白…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一陣狂風,不知從何處吹來。
一時間,關七披著一頭狂發,竟一大把一大把的隨風飛去,剩下的頭發,竟在月下驀然閃著銀光。
他竟在這片刻間,脫了一半的黑發,白了一半的頭發!
只聽關七愴然吟道:“富貴浮云兩無定,殘山剩水總無情,秋風吹醒英雄夢,成敗起落不關心……”
他這幾句詩信口吟來,別人聽來,還不怎么,但戚少商卻如遭重擊:他想起了息紅淚,以及他和息紅淚的未了之情。
只聽關七還當空對月長吟:“禍福依伏從無路,吉兇悲歡有盡頭。畫圖有約春無價,情深不壽夢乍醒。”
然后他三招大呼:“天可憐見,小白,溫小白,溫小白,我找得你好苦,我為情所苦!天,無意,天意,何苦如此欺我!這般戲我!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找不到小白,甚至小白不是雷純。
他感覺到受騙的憤怒,更可怕的是唯一的寄望都破滅了,這使得他的憤懣無處宣泄。
這時,關七突然一揮劍,再次攻向朱月明,朱月明原本還在慶幸,剛剛自己的一番話讓關七重新變得癲狂。
甚至有可能讓他轉頭去毀滅六分半堂剩下的余眾,完成今天晚上的大計之一。
可是關七的反應讓他意外了,朱月明全身鼓起,像一只龐大而正在發脹的蛤蟆,以他一雙鼓槌般的手,雙掌一拍驟合,要夾住關七的劍。
這招很簡單,也很利落——空手入白刃。
朱月明沒有接下這一劍,但他也沒死,因為關七根本就沒劈下去,關七在他身前出劍,此時劍卻抵在他身后。
關七的劍勢往前約略一送,朱月明只疼得悶哼了一聲,聽他道:“天可憐見,今回可真讓我覓得了小白的下落!她在哪?”
朱月明道:”你真要我說?”
關七只說:“你敢不說!”
朱月明接著道:“我若說了,只怕我就會死。”
關七大聲道:“你別怕,只管說——我在不在都好,誰敢動你,就是惹我姓關的,我關七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他。”
他這句話一說,朱月明心中一喜,眾人不禁相顧駭然,為關七惋惜,無情還盡不住嘆了一聲——終于來了。
朱月明接著道:“她在京里,在哪我不知道,但有一個人一定知道!”
“誰?!”
朱月明終于說出了那個名字,那個讓吳蘊等人埋伏了一個晚上的人的名字——“方應看。
“他是誰?”
朱月明笑道:“小侯爺方應看,方侯爺。”
“他在哪?”
“這人不好找,但他有一名死黨同伙,而且此人跟小白姑娘只怕也有特殊淵源。”朱月明只覺得自己背心一疼,他幾乎錯以為劍尖已自胸前破體而出了!
關七已不耐煩:“他又是誰!?”
朱月明道,“米蒼穹,米公公。”
關七驀然想起:“米有橋,‘朝天一棍’米有橋!?”
朱月明聽關七語氣如此激動,也很有點意料之外:“就是米有橋,圣主認識他?”
關七激憤的道:“我會不認識他!?他便是當年傲嘯天下的斬經堂總堂主,淮陰張侯的嫡傳弟子,米蒼穹!”
“所以他現在在哪?”
朱月明面帶笑意,突然朝著黑暗中的一處指去,眾人的目光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那里烏漆麻黑的一片空洞。
但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的農裝,頭戴斗笠看不清面目的農夫自黑暗中走出,下巴上黃色的胡須在月光下,吸引了眾人的眼球——包括吳蘊。
因陀羅雙手合十,看到這個人,嘴角已經浮起了一絲笑意,如迦葉微笑般的和善,卻在隱約之中帶著一絲微不可及的殺意。
“終于要到我們了。”吳蘊微微點頭。
這時,追命點頭道:“好好準備一下,現在可以調息,很快就輪到我們入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