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風道:“混老頭兒的確也年歲大了,再說,這兒地處荒僻,有時難免有人生事,這年輕人倒懂兩下子武藝,有時還得靠他來鎮鎮場面。”
龍舌蘭道:“這就是陳捕頭你的不是了,怎么沒派些衙里的弟兄到這一帶來巡巡,讓個混老頭兒孤家寡人在這兒吃了悶虧?”
見陳風一時語塞,鐵手解圍道:“話也不能這么說,要是偏僻之地都要加派人手巡視,那縣衙就算有再多人手也忙活不過來。”
吳蘊笑道:“二師兄這話也有失偏頗,此地位置確實荒僻,又有人在這開店,更何況店家又是個孤寡老漢,自然是要多上心一點的。”
段連城也道:“二師兄,這回我也是贊同龍姑娘的話!”
龍舌蘭聞言笑嘻嘻的沖著鐵手一挑下巴,眼中盡是得意之色,鐵手只得無奈一笑。
陳風忙笑道:“幾位說的是,往后我必會多招呼兄弟們過來看看。”
麻三斤也緊接開口道:“雖然那年青人脾氣古怪,但也有個好處。”
龍舌蘭問:“什么好處?”
麻三斤自然樂意回答:“疾惡如仇。”
龍舌蘭一聽道:“只怕多是憤世嫉俗吧,在小地方當伙計的,也能去替天行道不成?”
麻三斤腆著笑臉道:“這個小哥兒倒是膽大包天,天天等著個殺不了的人來殺。”
這回龍舌蘭和鐵手都問:“他要殺的是誰?”
“孫青霞。”
此時眾人已進入了“崩大碗”,就在崖前不蔽風也不遮雨更不擋水霧的空地上,擺了一張桌子,叫了三斤酒和下酒菜。
果然,那姓溫的老頭老得兩只眼袋像布袋一般,又黑又皺,對人總是理不理。
而吳蘊見到那個年輕伙計面貌的瞬間,二人對視一眼,都怔住了一瞬。
不僅是吳蘊,就連鐵手、段連城都怔了一瞬,隨后又開始各做各的,陳風和麻三斤雖有些好奇,卻并未敢多問。
那個年輕伙計和溫老頭一個模樣,是對眾人也是搭不理。
要不是見陳風和麻三斤已是熟客了,加上又是縣里有份量的人物,他可能還真不愿開這一桌呢。
除了這一桌,也只剩兩桌客人了:一對大概是母女,還守著孝,黑紗遮著額面。
另三人看樣子是商賈,戴著帽,正低語淺酌,看樣子是今晚要借宿于此地的客人。
這帽乃是開國朱太祖所創,取六和一統之意,沒有帽正,形式后世的瓜皮帽,一般是平民所戴。
這時已近暮了,山中入暮特別的快,這山崖上黑得更快。
鴉聲梟啼處處可聞,隱約猿聲與澗水瀑聲融成一片,在黑夜中如同妖呼鬼嚎,有些滲人。
這店外涂的是黑漆,一旦夜色來臨時,除了一燈如豆外,只怕真是伸手不見五指了。
鐵手、吳蘊、段連城三人自是不懼,俱是老神在在的喝著小酒,龍舌蘭竟也絲毫不懼這四下環境森。
自從麻三斤和陳風提到那伙計要殺的人是“縱劍孫青霞”之后,眾人便各都說入了神。
陳風開門見山道:“龍姑娘和幾位捕爺南下,為的是捉拿兇徒賊孫青霞,我們是知道的,所以才來接引二位。”
吳蘊先前對這陳風起過疑心,此刻問道:“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據我所知,這消息不應當外傳才是。”
陳風略有疲憊道:“我外號風塵,但因我諸‘敦煌排印掌’法,也有人以陳敦煌、陳排印相稱,朱刑總知我名號,便讓我協助幾位捉拿賊。”
龍舌蘭眼睛一亮,恍然道:“哦,原來陳排印就是你。”
“朱刑總?”吳蘊一愣,何時朱月明也開始插手此事了?不過此刻卻是不露聲色的點頭。
鐵手接著說道:“孫青霞種種惡行,我也素有所聞,但都沒有真憑實據,所以才要查明真相。”
吳蘊和段連城對視一眼,二人都知真相,但鐵手此刻既然這么說,顯然是另有隱,是以也不戳破。
龍舌蘭卻語氣尖銳的道:“根本不必查了,還查來作甚?孫青霞根本就是狗盜,我非將他挫骨揚灰不可。”
她語音激憤激動,麻三斤和陳風都大感意外。
鐵手忙平和地解釋道:“龍姑娘有位好友,姓蘇,本跟孫青霞是一對戀人,卻不知怎的,孫青霞反而看上了蘇姑娘的母親鐵氏,不從,竟殺死了鐵氏,這事令龍姑娘一直氣憤難平……”
陳風恍然,皺眉道:“原來是‘狂菊’蘇眉一事,這事我也略有耳聞,她的母親‘大紅狼’鐵秀男跟鐵二爺好像還是…”
“是的,鐵秀男是我的一位遠親,不過已多年沒往來了。”鐵手對眼前這陳風的記和廣識博聞不暗下嘆服。
這件事就連吳蘊和段連城也不曾聽說,此刻乍一聽還有些驚奇,只嘆道:“還有這種事!”
龍舌蘭厲聲道:“就是因為這樣,我覺得光是為了這個關系,他也該來把那賊大卸八塊!”
麻三斤、陳風都知龍舌蘭兇,都腆著笑臉各自討好地道:“龍姑娘說的極是!不過這事不急在一時,那孫魔最近一段時間銷聲匿跡,顯然是懼怕各位了。”
“龍姑娘俠名,早已名震遐邇,你要去那兒到那里,做什么要什么,只要開一開口,吩咐一句,哥兒們無有不從,豈有不依的。”
龍舌蘭語氣雖平息了些,還依舊有些氣,噘著紅唇道:“我恨死那賊子了,蘇眉是我好友,你們沒見過蘇眉多痛苦,以淚洗臉,做夢也呼他名字!”
“你們沒聽過蘇眉說的那一幕:她居然看到那孫賊自她母親房門步出,還提著個血淋淋的人頭。
她定睛一看,居然是她娘親的首級,她娘還死不瞑目,在那姓孫的手里,發給揪著往上直豎,但眼還看著她女兒,好像還要開口叫她報仇哩……”
龍舌蘭越說越氣,最后破口開罵,好像是罵孫青霞,但聽到頭來,也不知她在罵誰了,反正天下男人,全給她罵進去了。
鐵手此時也噤了聲,而吳蘊和段連城更是不知如何開口。
麻三斤和陳風相視一眼,見風頭火勢,麻三斤便忙著另起話題:“龍姑娘真是俠義心腸,替天行道!若是龍女俠見過那姓孫的就好了。”
陳風也道:“咱們不是抓不到這泥鰍,而是還活著的人,沒幾個見過他模樣,見過的也不敢再惹這個人,連認都認不出來,那就更不好下手了。”
龍舌蘭聽了,卻肅起了粉臉,瞅了陳風一眼,又瞄了麻三斤一下,忽然湊近鐵手耳邊,細聲說了兩句話。
鐵手也低聲說了幾句話。
麻三斤和陳風自然都莫名所以,不知二人在說些什么,看向一直在一旁不言不語、只是喝酒的吳蘊和段連城二人,二人面帶詭笑,又看不出任何名堂。
這下陳風和麻三斤二人心中更是惶恐,不過很快就平靜下來。
因為,龍舌蘭嫣然一笑,先喝了口酒之后,居然向二人一斂衽道:“對不起,剛才我要罵的是孫青霞那種狗賊,一不小心把你們男人都統統罵了,真不好意思。”
麻三斤忙賠笑道:“龍姑娘說的可是大道理呢!男人更是吃了五款又想六味,野花總比家花香...”
此刻麻三斤簡直就是單純的為了夸而夸,言語間已經有些跑偏,段連城眉頭微蹙,吳蘊也輕咳一聲,麻三斤才愕然頓住。
但龍舌蘭卻聽得高興,喝得開心,頓時豪氣漸升,倒了一大碗酒一口悶下肚。
陳風見三斤酒已經喝得差不多,對著店內喊道:“再來三斤酒!”
龍舌蘭此時喝酒喝得緋顏漸紅,打了一個大酒嗝,說道:“咦?這酒可真沖的,喝的時候像團火,喝下去之后像胃里生吞了一記拳頭。”
一向直爽潑辣的龍舌蘭,此刻喝過酒后又平添了幾分憨態、媚態,只見她媚眼向鐵手,呢聲道:“還是你的拳頭。”
此話一出,吳蘊也面帶笑意的對著鐵手眨眨眼,一旁的段連城則是笑道:“二師兄,你什么時候也讓我吞一記拳頭?”
鐵手才剛有些無奈一笑,見她又想拿一大碗酒要喝,忙用手按住,道:“你喝急了,慢慢品嘗閑聊不是更好么?”
又向麻、陳二人解說:“龍姑娘出甚好,家世顯赫。她又是家里寵,加上天資過人,聰敏伶俐,辦下不少鐵案。
只是今晚灌沖了半肚子酒,話說大了,語落狠了。皆因不勝酒力之故,兩位還請多加包涵,不要介意。”
陳風,麻三斤早知龍舌蘭“來路”,都說:“哪里,哪里,還請龍姑娘對咱多加包涵、提點才是。”
而后又沖著面帶揶揄之色的吳蘊和段連城二人道:“你們兩個也是瞎起哄,龍姑娘這是喝醉了。”
龍舌蘭確己給酒力沖得有點發暈,但她真的沒醉,只是扯著鐵手的肩膀說:“你胡說什么?我可沒醉。”
鐵手溫聲道:“你當然沒醉,但喝這種酒,不宜太急。”
龍舌蘭一聽,更要喝酒,大叫:“小二,小二,前會就讓你上酒了!這兒酒不夠了,快上酒來!”
麻三斤也放開嗓子喊道:“小二!再來三斤‘崩大碗’!”
話未說完,只聽“砰”的一聲,一罐子酒已結大力擲放于桌上,震得連泥封都裂了,還滲出些酒水來。
眾人一怔,只見重重地把罐子擲落的人,竟是這店里的年輕伙計。
一個神色冷傲,臉有郁色的年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