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二更將至,突然金軍主寨朝南的大門,也就是他們的主門那邊突然燃起了沖天大火,奇怪的炸裂聲和嗶駁的燃燒聲音連同瞬間躥上天的大火劃破了天空,整個金營的全部人馬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大火震驚得無以復加,一時間人聲鼎沸,亂成一團。
這一夜金人躺下歇息的人頗少,大部分都因為知道海州軍有了動作,都處于坐在待命的狀態呢,這一下突然火起,如何不亂?跑動的,叫喊的,前去救火的,稟報上司的,嘈雜不已,一團亂麻,許多將領拼了老命才勉強讓他們冷靜下來,一邊安排調度。
要知道他們層層疊疊堆積組成的營房柵欄,滿滿的鹿角簡直無法強攻,寨內防守可不是一般的堅固,他們幾乎沒花費多少人力去防夜襲,卻不想人家用的竟然是火攻,不過就算是火攻,也沒道理間隙那么大的鹿角柵欄一下就能點燃嘛。
“可惡,豈有整片柵欄須臾間就烈火沖天之說!那可是我們辛苦許久才筑出來,既防火,也不能強攻的寨墻,斷然是那守夜的軍人打盹,給人摸上去花費許久才把火放起來的,那鹿角層層疊疊,難燒更難滅,只能調集人馬過去滅火同時防止敵軍從那里進攻了。”
完顏廣是一拍桌子,肺都要氣炸了,都來不及要那守寨的人來問責,就連忙調兵遣將,要先去守住那被燒了的柵欄,這東西是數排錯綜復雜的實木織成,中間說不出有多少間隙,不僅點火難著,滅火也無從下手,只能從還沒燒著的地方拆除,避免火勢擴大了。
所以這位副元帥簡直就如何陸安排好了的那樣,犯了第一個錯誤:將重心集中在受火攻的營寨那邊,積極組織力量準備抵擋從那一處突擊的夜襲。
卻說金兵因為火起,雖然一時混亂,但是到底那些將領、管事大都是戎馬多年,久經戰陣的老兵老將,也沒過多久,就控制住了混亂的場面,開始服從調度,順著他們那副元帥的安排、調度,有條不紊地做出應付對策。
張勤所帶五十人早已就位多時,看著正面方向火光沖天,正是應了何陸所指,準備放火燒寨的條件,金人為修這大寨都不知砍伐了多少林米,將這大片地區都護在里面,連部分屯田之所都囊括其中,如此大的范圍,要覆蓋夜間守衛是不大可能。
而這時候他們正門大火,更是讓里里外外混亂得一塌糊涂,叫里面什么身份的人都大呼小叫,東奔西跑,張勤面前這一處本就防范稀松的寨墻這一下根本就看不到半個人巡邏了。
“機會難得,此時正是天賜良機,正應軍師之策,絕不能錯過!兄弟們,準備動手!”壓低了聲音,他打了個手勢,五十來人就飛速沖到了那層層鹿角邊上,將早已備好的火油、硝石灑在上面,然后張勤取出幾枚木制的火藥球,亮出火折子將引線點燃。
看著引線燃燒過半,他精準地將球丟了出去,分別在澆好了火油和硝石的位置發出嗤的聲響,然后啪地一下炸出了極亮的火光,宋朝時的黑火藥可沒有現代的火藥那么威力巨大,這木球內填充的火藥也沒有二戰時的手榴彈那么實。
因此這一下并沒有發生那震耳欲聾響徹天地的爆炸聲,但是這瞬間炸裂出來的高溫烈焰,卻比那威力無窮的的爆炸更適合引燃周邊事物,那些澆好了火油硝石的鹿角柵欄還不正好是干柴等來了烈火?只在一瞬間,劇烈的火焰就順著這爆炸燃燒了起來。
這火勢熾烈,蔓延之快,讓前來放火的這些人都瞠目結舌,有些不敢相信。
“張哥,你看這場面啊……這一下四處火氣,金人個個都是跟沒頭了的蒼蠅一般胡沖亂撞的,尋個空子殺進去管教他措手不及,咱們只放了火就撤,是不是有些無趣了啊。”一個軍士有些不甘心。
張勤道:“我們這次深夜摸過來,要做得肯定不是放火了,軍師早有安排,要咱們放完火就去西邊的石林群中候命,等其他兄弟人齊了,自然有仗要打,這時候我們幾十個人,殺進去又能如何呢?走吧。”
于是這些人做完了該做的事情,不曾留下半點姓名痕跡,就拂袖離去,再不回頭看那仿佛要遮天蓋地的劇烈火焰,數不清多少處一同爆發,頃刻間就映紅了這一片天地的壯觀景象。
完顏廣被如此浩大的動靜徹底搞懵了,他原本就想如史書上說得那般,穩坐中賬,一聲令下:“一處叛可也,豈有全軍盡叛之理,且令各自穩坐,凡不遵令者為賊!”,就能穩住局勢重整軍馬。
奈何那沖天的火光四面八方都是,外面驚叫、告急乃至喧鬧如市的不計其數,而且他哪里有半點張遼的氣魄?手下也不是人家那八百就敢沖十萬大軍的巔峰精銳,強要作勢,卻不是畫虎不成反類犬?命令發下去后外面喧鬧聲更響了,哭爹喊娘的都來了。
他自己也坐不住了,連忙就沖出大帳,東奔西忙地到處亂竄救火,嘴里咒罵不休,再胡忙瞎躥后才發現他那方圓十里的大寨起了沖天大火的竟有好幾十處,真是一塌糊涂,如何制約得住?只能下令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將火勢控制住了再說。
于是他們前后輾轉了大半個時辰,整個大寨的鹿角柵欄燒得是千倉百孔,隨便哪個燒出來的缺口都可以沖殺出成規模的敵軍進來,這火勢卻算是控制好了,唯一讓他們更加咒罵跳腳的是:他們連半個放火的人影都沒看到。
完顏廣摸著凌亂的頭發,好在金人發型本就極少,倒不用擔心發際線的問題,否則他這年紀輕輕的,這么搞幾次也就掉了個七七八八了:
“這還真是邪門了,咱們的營寨柵欄分隔那么多層,就是在寨子里面放火也要半天才能點著燒起來,這大半夜的突如其來這么一出,難道火是天生掉將下來的?主簿,這一夜下來敵軍襲營,咱們可有傷亡?”
一人報到:“除了新兵那邊有零星的踩踏導致受傷,并無人員傷亡,這焚燒破損的也都是寨墻柵欄,將士們歇息的營帳并無半點損傷,輜重糧草等皆無意外,一切如常。”
完顏廣松了口氣,便趕忙下令,犯了他這一夜第二個大錯誤:“如此說來,敵軍不知使得什么邪術,焚燒了咱們的寨墻騷擾,讓全軍混亂,驚擾不休,這半個敵人沒見,咱們就自己折騰的筋疲力竭了,若敵軍來襲,如何打得了仗?
“傳令下去,咱們兵力尚是優勢,原本守夜巡邏的加緊注意,其他人等立刻去歇息,養足精神,莫要等明日敵軍進攻時,卻無精神抵擋!”
你說這些軍人大部分都是各族募集而來的仆從軍,將他們家人養在后方為質的,雖說兀術是把他們當軍士而不是消耗品,也算操練了一二,可這種兵馬哪里能有多強的戰斗意志?這一下給折騰了許久,那還不是個個眼皮子打架,扶著槍桿都搖搖欲墜?
一聽到營內副元帥下令歇息,那是多數人連衣甲都懶得解,尋得鋪位就趕緊躺下,兩眼一合就鼾聲如雷了,有些本來煩同伴鼾聲的軍士,也半點不怕這聲音了,倒是呼嚕起來一個比一個響,比人家鼾聲還重了,連不少安排守夜的人都懶得管他軍令,先睡了再說。
卻說張衷伍引了一萬人馬,就在金人正門數里之外,看著那大營四處火光沖天,幾次都想趁亂引軍直殺進去,奈何何陸叮囑的緊,千萬不要貿然進攻;雖然不知道這家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是既然是人家出謀劃策,他也就樂得聽人安排,只看戲一般觀看不遠處的鬧劇。
熬夜更深時,連他也止不住陣陣倦意上來,閉目養神之時,聽到身旁有人輕聲說:“元帥,這天時,三更到了!”
張衷伍嚯然起身,呼一聲副將,喝道:“叫大家全都打起精神來,發個聲音,人人都準備好了,咱們即刻就要進攻了!”
這邊的人馬一直在待命,早就看著那邊火光沖天,喧嘩混亂摩拳擦掌很久了,還真沒多少人開小差,他們的狀態也比金人那些仆從軍要強得多了,聽到人群中低聲相傳準備進攻,那是一時間人人都精神抖擻,全然沒了這深夜間的困倦之意。
張衷伍看大家都已準備就緒,便道:“那筑得烏龜殼一般的營寨已被一把火燒開了大門,咱們這次前去時,先不要有太大動靜,等摸到敵人邊上后,卻要金鼓齊鳴,盡力吶喊,有多大動靜就鬧出多大動靜,教他們不知有多少人攻打過來了,明白嗎?”
軍士們人人都領了命令,何陸安插在他們中間的少數會使木制火球的軍士也各自摸出了火球出來,準備殺進去后就點燃引線,卻去焚燒敵人的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