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漢轉過頭去看孫兒,見他臉上有的只是佯裝出的慌張,不由放心了些。
其實早在前些天他們祖孫二人就已經商量好了,若是周家真的與李家合謀,該如何應對這一事。
瞧著事情按照王逸軒所預料的那般進展,王老漢松了口氣,不慌不忙,站在一旁看戲。
高書生苦笑了一聲,望向李縣丞。
對方正給自己使眼色。
深深吸了一口氣,高書生才鎮定下來。
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他心中很亂。可是有些事不得不做。
“王舉人的妹妹,確實與我兒乃是青梅竹馬,暗生情愫……”
只聽高書生緩緩說道。
“什么?”
“這么說王氏女真的與人私通?”
“王舉人莫非真的算計了好友,使陰謀詭計迫令其迎娶自己那已不潔的妹妹?”
來往賓客無不訝然。
李縣丞嘴角的笑意幾乎掩蓋不住。周員外臉上那凝重的表情也微微松動。
總算是完成了李縣丞要求的事,周家的生意也就不用愁了。
“怎么會這樣?不是說搞定了么。”王老漢皺著眉,忙望向自己的孫兒。
看見王逸軒此時面色平靜,仿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不由稍微安心了些。
卻聽高書生眼中決然之色盡顯,接著說道:“我兒與王舉人的妹妹青梅竹馬,可一向發乎情止乎禮,從未有過越界之舉。”
什么!
他這話說的,原本已認定王氏女不潔的賓客們無不驚掉了下巴。
周員外一愣,李縣丞更是臉上的笑容立刻僵硬,心中涌現出無窮的怒火。
高書生不過是個連生員資格都沒有的窮書生,他怎么敢違背自己的命令。
李縣丞暗暗打定主意,回去過后,定要找幾個地痞莽漢去高家鬧一鬧,好叫他知道違背自己的下場是什么。
然而,更出人意料的事來了。
高書生紅著眼睛,悲憤的指著李縣丞那個方向說道:“今日李縣丞與周員外二人威逼我,脅迫我和他們一起污蔑王家。”
許知縣和王逸軒要求的事,他做到了。只希望他們也能如約定好的那般,將自己的那孤兒寡母照料好。
想到這兒,高書生的聲音更是顯得悲戚:
“我高僮雖身無功名,卻也是鐵骨錚錚的讀書人,身上自有那浩然正義之氣,又豈會與他二人同流合污!今日赴死,只為證我所言非虛。”
說完,一頭撞在了墻上。
雙目怒睜,一絲血跡流了下來。
許知縣和他談過很多次,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以前做過的對不起高知縣一家的事,高志遠若是要追究,極有可能牽累妻兒。
自絕于此,只為了令那些人能放過妻兒。
賓客們尖叫聲,推嚷聲,聲聲混為一談。
“發生了什么事?”
許知縣這時候卻是姍姍來遲!
“岳父岳母!”
王逸軒這時候不禁喜道。
也不知許知縣和許夫人到底遇到了何事,竟耽誤到了現在才來。
“高書生說李縣丞和周員外兩人脅迫他污蔑我王家,說完就自盡了。”
王老漢簡單的與許知縣將事情說了個明白。
“知縣大人,此事乃是王家與高書生合謀,想要污蔑陷害下官我啊?”李縣丞忙喊冤道。
王逸軒嗤笑道:“剛才說高書生的話可信的人是你,現在說他污蔑的人也是你!黑的白的,全讓你一人說了算。”
許知縣已顧不得他二人的恩怨,皺著眉看了眼地上橫陳的高書生,嘆道:“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人,這種小事,哪能讓它耽擱了好時辰!”
說著,他便催促王逸軒快些將新娘子接進去。
“岳父大人!”
王逸軒頗為不解。
許知縣卻已顧不得是否不吉利,一把將女兒拉出來,又將女兒的手放到王逸軒的掌中。
推了他二人一把。
王逸軒順勢帶著新婚妻子越過火盆,禮成,接下來便是結親的最后一步拜堂!
許知縣松了口氣。
女兒終于是嫁出去了。
“讓讓,讓讓!”
不多時,那令他晝夜難安的鐵蹄聲終于是來了。
信王騎著高頭大馬而來,身后跟了一大隊人馬。
他一翻身便從馬上下來,大步流星,走在了前頭。
賓客們皆是紛紛退讓。
“敢問這位是?”
原本要與新娘子拜堂的王逸軒,在看見他如此無禮的將賓客驅趕后,不由回頭含怒問道。
“二柱!你咋沒被燒死?”
王老漢這時候也看見了混在信王那隊伍里的二柱。
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
“娘燒那屋子的時候,我并不在屋里!”二柱淡淡笑道。
他不怪王老漢那一日沒有阻止李氏燒死他,因為天花在這個時代是真的太容易傳染了。
可許多事能面對卻無法理解與接受,在王老漢心里,他始終都是外人。
甚至,在他與李氏發生爭執過后,王老漢做出的選擇,是刻意讓他偷聽到,二柱不是王家人的事兒。
他也確實如王老漢所預料的那般,一直安分,再不與王家人起鬧。
此刻王老漢見到他,不知該說什么,二柱對他,也同樣沒什么可說的。
信王淡笑,沒有回應王逸軒的話,看著許知縣道:“是你自己走,還是本王叫人將你綁起來?”
“下官許有直,叩見信王!”
卻見許知縣并未慌張,反而神態自若,行了禮,任由那將士給自己戴上枷鎖。
長久以來,雖有刑不上士大夫一說,可本朝已在極力打壓這種歪風。
更何況,信王自有名目。
“信王!岳父大人——為何——”
王逸軒不由一驚。
縱使是皇親國戚,又哪來的權利隨便抓人。岳父大人定然是犯了什么錯。
“這些到底是什么人?”
“看穿著似乎是朝廷的軍隊。”
“朝廷的軍隊,怎么會抓許大人。”
賓客們驚詫非常,卻也不敢去干涉。畢竟就連許大人本人都已是乖乖束手就擒了,自己還去那兒找什么不痛快。
再說也沒那交情。
“爹!”
許靜嫻掀了紅蓋頭,滿色焦急的看著父親,眼里充滿了擔憂。
“嗯?”
聽見她喊了聲許知縣‘爹’,信王嘴角微微一勾。
“將許家的人全抓起來!”
他一聲令下,手底下的人一刻也不敢耽擱。
來往的賓客這時候皆害怕的往邊兒上閃,生怕退得慢了,要被誤抓起來。
眼看著許靜嫻要被抓起來,而王逸軒這時候卻無力反抗,許知縣好不容易沉靜下來的心也亂了。
“住手!”
只聽他大吼一聲。
但那些信王訓出來的將士,又哪兒會聽他的話,一個個蠢蠢欲動的,想要將知縣千金抓拿歸案。
“楊世信!”許知縣又是一聲怒吼。
信王終于擺擺手,讓那些士兵停了手。
“罪名又多了一條!有什么話要說,等到了公堂之上,讓你說個夠。”信王玩味的看著他道。
“嫻兒已經嫁到了王家,再也不是我許家之人,更何況如今罪名未定,你不能動她!”
許知縣嘶聲吶喊道。
他剛才來遲,就是為了要在衙門里的戶籍上,將許靜嫻移到王家那邊兒。
“繼續說!”
信王隨意坐在了酒席的一個位置上,由得他繼續分說。
“你要殺我我毫無怨言!可是當年的事,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主謀,害死你妻兒的真兇不是我,今日縱使要血債血償,也該由我來償還,和我的女兒沒有關系。”
許知縣竭力說道。
他之前甚至想與許夫人和離,好讓她活下去。可許夫人便是要死,也要和死在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