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來恩寺的廂房之后,二柱忙鉆進被窩。
炕上有股熱乎勁兒,不怎么柔軟的被褥躺在里邊也是極為舒適的。
“這幫和尚還挺會享受生活,連不怎么用的小廂房都設有這玩意。”
只是,想著信王和于晉這兩人的怪異之處,他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信王為什么要將自己說成是梅妃的兒子,究竟有何用意?
二柱來京城已有幾日,又是個愛打聽消息的,自然也聽說過梅妃之亂。
梅妃是先帝晚年之時,在京郊的一個梅花庵里邂逅的。
人如其名,高傲冷艷。
據說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梅香,能在夏日引來馬蜂,能在冬天喚醒沉睡的癩蛤蟆。
先帝認識她將她封為梅妃以后,就疏忽政務,成了昏君。
梅妃產子那日,宮里負責接生的女御醫奉了皇帝之命,要將嬰兒暗中弄沒,只留梅妃的性命。
那女御醫心懷大義,想趁機除了這妖妃。
只可惜,她的計策不僅失敗了,反而還將自己搭進去。
據茶樓里的掌柜阿婆說,梅妃見那個女御醫使壞,就一剪子戳死了對方,自己把孩子生下來。
但因為耽誤了時辰,孩子出來時已是死胎,渾身黑漆漆的。
自那以后,梅妃像是變了個人,開始刻意惑亂朝綱。
直到三年前,當今天子帶了人闖進皇宮,將其誅殺,持續了近十余年的梅妃之亂,方才平息。
茶樓里,那個賣茶的阿婆瞧見二柱時,怔了怔,還偷偷告訴了他一個別人不知道的秘密:“聽說梅妃與先帝的某一個孫兒有私情!她死的時候,那個人從邊關趕回來,卻只救下一具無頭之尸。”
“梅妃喜歡梅花,喜歡佩戴梅花簪子!她喜歡的東西先帝幾乎都弄來了。可她喜歡的那個人對另一個女子心懷愧疚,所以將自己放逐到了邊塞,他們再也無法見面。”
那個阿婆說這些話時,臉上那莫名悲戚的神情,二柱還記得清清楚楚。
“梅妃之子……高氏之子……”
他縮在被窩里喃喃著,露出苦笑:“梅妃之子還沒死?那我豈不是和寶柱一樣……”
若與梅妃有私情的人就是信王,那么梅妃肚子里的孩子也極有可能是他的。
想來也是,先帝認識梅妃的時候,已經是晚年了,哪兒還能有孩子?
所以先帝命御醫將孩子弄沒,再把信王驅逐出京城,然后信王才在途中遇見高氏?
茶樓的那個阿婆說梅妃之子死了,可是照信王的心思來看,那個孩子極有可能還活著。
也有另一種可能。
信王想把自己捏造成梅妃之子,以牟取利益。
……
昨夜思慮過深,天將亮的時候二柱才睡著。
睜眼時。
昨夜里因為看見楊承文被綁而昏闕過去的海棠,現在已經端來了盆冒著熱氣的水。
“奴婢伺候您梳洗!”
她今天倒是乖巧。
只是瞧著她眼圈紅紅的,二柱一想,便猜到她可能在楊承文那里碰了釘子,來自己這兒找安慰的。
他這會心里正亂著,也沒空去管這個暗懷異心的丫鬟。
“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
海棠幫他梳理發鬢的時候,嘴里念叨著這句詩。
她天沒亮就起身了,想去伺候世子殿下,卻被綠袖那個賤蹄子搶先了一步。
后來替世子殿下整理發鬢和穿戴衣服時,又因為提及了昨天的事,而遭到世子責怪。
還說自己是王曲的丫鬟,不該來伺候他。
昨天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海棠百思不解。
“這詩誰教你的?”二柱坐在椅子上,有些意外的抬頭看了她一眼。
這句詩他沒記錯的話,本不應該出現在這時代。
海棠翻了個白眼,“沒見識!這是昭君為了挽留武帝,對他所說的話!據說武帝聽完之后感動不已,立刻回心轉意,從此一心一意的對待昭君。。”
昨天已經把話說開了,王曲也已知道了自己心悅之人乃是世子殿下。
海棠詫異于他的寬容,同時也變得更加隨性。
如側妃如果看到她這般放肆,恐怕又要責罵了。
不過二柱最喜歡看的,就是她被如側妃責罵之時的樣子。
……
“等一下!”聽到她提及昭君與武帝,二柱詫異道:“你剛才說啥?王昭君————挽留漢武帝?!”
看他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海棠又翻了個白眼:“那是婦德上記載的一個小故事,每個良家女子都看過的,為的就是學習如何討丈夫歡心!”
“而且那也不是什么王昭君,應該叫陳昭君,乃景瓷郡主的女兒,武帝也不是漢武帝,而是我們大周的周武帝!”
“王公子,你念書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涉獵大周國志?”
海棠巴巴說了一大堆。
二柱搖了搖頭,“你應該知道我本來只是貧寒小戶人家,讀不起書的。”
“原來是這樣!”海棠眼睛里閃過一絲輕鄙,旋即又拿出自己的心上人來炫耀:“世子殿下博覽群書,溫文爾雅,定不會像你一樣無知!”
二柱笑著搖了搖頭。
“大膽婢子!”
門口處,卻突然傳來了一聲呵斥。
是高志遠。
他神情陰翳,不似平時看到的那般溫和。
海棠嚇得連手都哆嗦了一下,慌忙跪在地上:“請高公子恕罪!”
高志遠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應該向你的主子求饒,而不是對我說!”
“求公子恕罪!”
海棠連忙對著二柱再說了一次。
“好了公子,憐兒看海棠姐姐已經知道錯了,不如就饒過她一回吧!”
高志遠的身后,走出一個丫鬟,正是昨天被海棠呵斥的憐兒。
她一邊細心地替高志遠掃著肩上的雪花,一邊勸著高志遠息怒。
二柱搖搖頭,無奈的笑了笑。
感情這個高志遠在為昨天海棠責罵了他的丫鬟那事,找場子呢!
四個人在一個小廂房里顯得有些擁擠,二柱笑道:
“海棠,你去幫我再打盆熱水過來。”
海棠“嗯”了一聲,連忙別過高志遠和憐兒二人,匆匆去了。
雖說世子殿下要她寸步不離的盯著王曲,可是高志遠這般兇悍,自己又剛落了個把柄。
她這會兒只想找個地方先躲躲。
“你嚇到我的小丫鬟了!”瞧著海棠從門口出去了,腳步聲漸漸遠淡,二柱便輕笑著說道。
高志遠皺了皺眉,道:“你又有了什么歪主意?!”
王曲曾經因為村中頑童的歌謠,而將人惡整。
高志遠并不認為,現在他會換了性子。
海棠自以為這個新主子心善可欺,到最后恐怕自討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