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背后偷聽的,不是別人,恰是幾天前向高志遠借了銀子的岳靈君。
那時王曲便看出來,這個少年是女扮男裝,從家里偷偷溜出來的。
如今岳靈君故技重施,又喬裝成男人,來參加今日的詩會。
聽到王曲在向自己提及銀子的事兒,岳靈君臉上流露出一絲不自然的神色。
“今日出門出得太急,我連琳瑯都沒帶著,哪來的空閑給你準備銀子!”岳靈君訕笑一聲。
昨天謝銜回京的消息,她還是從閨中姐妹那里聽說的。三賢所辦的詩會,她卯足了勁兒要來,可父兄不允許。
她是偷著逃出來的。
看著王曲飽含深意的目光,岳靈君心中大為警惕。
該不是被看穿了?她心中暗暗怵道。
本朝對于男女大防雖然不是看得很嚴,可若是讓別人知道她女扮男裝出來廝混,定會被傳為笑柄。
父親知道了,胡子怕是都要氣歪。
好在,王曲目光只停留在她身上片刻,便向著別處撇開了。
劉昭卻是急急的向她解釋著作詩的事,“這位小兄弟你聽我說,剛才的話,只是我與王兄之間開的一個小玩笑,你不必當真的。”
見岳靈君還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臉上便又換了顏色:“你可知我身旁這位兄臺是何等人物?若是壞了我們的好事,定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他軟的不行就來硬的,臉色變化之快,倒是出人意料,看得王曲搖頭直笑不止。
岳靈珊不由好奇的問道:“他是誰啊?”
劉昭見她似有顧忌,心中不由暗松一口氣,嘴上強硬道:“此乃信王殿下之子,是為皇室貴胄,不是你區區一介學子能夠得罪的。”
他這般說來,岳靈君似是恍悟般道:“聽大哥說,信王確實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兒子!”
“該不會就是你吧?!”她指著王曲問道。
劉昭狐假虎威:“現在知道怕了?我們的事你若敢透露半句,定叫你沒好果子吃!”
這家伙還真有當奸佞的品質!王曲斜眼瞥視他。
前頭劉昭還一副涉世未深的樣子,現在就已經老練的借勢壓人了。
前后轉變,也才不過幾柱香的時間。
岳靈君并未搭理他,反倒頗為懷疑的看著王曲:“你真的是小王爺?”
她在家里聽兄長提起過,小王爺犯了錯,被王爺罰在家里關禁閉。
兄長還告訴她,那個小王爺是個色膽包天的惡徒,才回京的第一天就逼死了丫鬟,叫她若是遇見了小王爺,離得遠一些,免遭無妄之災。
岳靈君一直也不在意。畢竟她的世界,離那個小王爺太遠了。
沒想到在這里碰上那個色魔!還主動招惹了人家!
岳靈君心中叫苦不堪。
小心翼翼的抬頭,暗中觀察了一眼,卻并未見到‘小王爺’的臉上有任何的異樣神色。
王曲笑道:“岳兄弟別聽劉兄胡說,我不過是借住在王府里的一個外人,小王爺乃另有其人!”
之所以在這種時候說破,是因為他不擔心岳靈君會將自己委托劉昭作詩的事情拆穿。
一來后果他能夠承受,二來他不認為女扮男裝出來廝混、還欠著銀子的岳靈君,會無故惹是非!
他這般說來,岳靈君心里的負擔輕松多了。
“那就好!”她暗暗拍了拍胸脯,讓自己寬心一些。
劉昭乍一聽這話,卻是如遭晴天霹靂。
他苦著臉轉過來,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王兄!你說什么?!”
他有急事要求助于世子殿下,否則也不會撇下讀書人的傲骨,來做這種趨炎附勢、迎合別人的事。
早知道還不如早些混進畫舫,直接與世子殿下攀談。
他這樣想著,眼神里滿是幽怨!
“王兄,你害苦我了!”他苦笑道。
王曲愣了愣,笑問:“怎么了?”
劉昭郁悶的道:“你為何騙我,說你是信王殿下的兒子?”
王曲道:“我可沒有這么說過!”
劉昭噎了一下,再次質問:“你還說要把我引薦給世子殿下!”
“我沒騙你!若你真的能夠幫我作出一首詩,我可以幫你在世子殿下面前美言幾句!”王曲說道。
他自然不是真的需要劉昭幫忙作詩,只是想帶著個人去膈應楊承文罷了。
楊承文對于這類沒有真本事,又喜好趨炎附勢之徒,怕是不會給什么好臉色。
不過,如今既然被岳靈君看破了,王曲倒是改了主意。
他站起身,拍了拍劉昭的肩膀,笑道:“世子殿下就在畫舫里面,你若是有求于他,便拿出真本事,自己去見他!”
怡紅樓內的學子已經紛紛賦詩,有些過關的便進入了畫舫。
詩作不受認可的學子,或是低頭苦思新作,或者沉著臉歸家了。
外面還在有源源不斷的人趕過來,想要擠入怡紅樓。
三賢同辦的詩會,對于平日苦讀自琢的學子們而言,確實是難得的盛事!
“你不用我的詩?”劉昭一愣!
在他看來,眼前這個假裝小王爺的家伙,肚子里根本沒有半點墨水。
王曲卻是搖了搖頭。
岳靈君笑道:“王兄,我相信你!”
她臉上也是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
雖說生于武將世家,可她想要成為大周史冊上記載的第一位女儒將,對于兵法詩書,也沒少看的。
以梅為題,作出一首詩而已,對她而言并不算難。
真正難的是,讓三賢都能認可。
王曲往人群前面擠過去,露面于三賢的跟前。
“塵勞迥脫事非常,緊把繩頭做一場。
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
他朗聲誦出這首詩!
這是唐代詩人所作的詩句,究竟是誰創作的,王曲早已記不清了。
似乎是元稹的,又好像是李煜所作,上小學的時候老師一直讓背。
也許怡紅樓內在場的學子,也能作出這般文學水準的詩句。但是誰也不能否認,能夠名垂千古的詩句,定然有其獨到之處!
謝銜與王憲之品過之后,便是頗為順意的點了點頭。
唯有趙文顯,看見王曲時,似乎想起了幾天前在鳳仙樓發生的事情。
他面色微微一變,已是從臺上快步走下來。
王曲一直也記得這個坎兒。
遲疑了許久,沒有第一時間出來賦詩,就是因為擔心趙文顯還在糾結那一天的事,會無事找事!
趙文顯的身上還戴著那個有問題的香囊,王曲擔心他會鬧出別的狀況!
上次鳳仙樓的事,以楊承宣派人帶走高志遠而了之。現在可能就沒那么好運了。
到時候趙首輔非得盯上自己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