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當年你……沒想……玉……也……”
朦朧中,本在偏殿玩耍的傾城聽到了什么斷斷續續的交談,墊著腳好奇的往會客房走去。
“問鶴,此乃天命,白家女子代代如此,你當慶幸……不是傾城。”說話女子的聲音,當是傾城這輩子聽過,最柔軟最平和的。
“我倒希望是傾城……”白問鶴,傾城的父親。
“不許胡說!咳咳……你作為傾城的父親,怎可……咳咳……況且長邕皇室,僅剩傾城這一個繼承人……若叫姐姐知道你說了這種話,咳咳咳咳……”
“好好好,二姐你莫要激動,我不說便是了……”
接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那一年,那一個春天,她見到了自己的姑姑,一個全世界最美麗,最溫柔的人……
“傾城,來。”
“哇,姑姑,這花好好看!”
小傾城瞪大了雙眼蹲在姑姑身邊,看著姑姑手中的花卉,她,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花。
“咳咳……喜歡嗎,是姑姑的孩子栽的。”
“喜歡喜歡,它真漂亮!”小傾城漂亮的眼睛閃爍著羨慕的光芒。
“那,姑姑把它送給你,好嗎?”
“可以嗎,謝謝姑姑!姑姑的孩子,真好!”
“呵呵,傾城也是姑姑的好孩子呢。”
那一年,那一個夏天,姑姑到長邕養病,傾城渡過了最開心最難忘的三個月。
那一年,初秋……
“幾位大哥!咳咳……求求你們,傾城她還是個孩子啊!”
第一次認識姑姑的偏殿中,幾個黑衣人,將她們團團圍了起來。
“白姑娘,讓開吧,我們既然出手,就絕不會空手而歸。”
她們本是來撲流螢的,只是這般場景,小傾城從未想過。
然而即使那些黑衣人目光冷厲,滿身殺氣,面前的身影卻依然搖著頭,抬手護著自己,不退半分。
小傾城抓著姑姑的衣袖,一下子,不害怕了,女子的溫柔堅毅,感染著她。
“頭兒,時間不多了,皇宮那邊已經驚動了御林軍。”忽的,一個黑衣人走上前,恭敬地提醒道。
首領有些苦惱,眼前的女子,可不是能隨意擊殺的對象……但他們既然接了任務……
“動手,盡量不要傷了白姑娘。”
“是……”
利刃將要劃破自己喉嚨的時候,姑姑將自己緊緊的抱在了懷里。
寒光閃過,傾城瞪大的雙眼最后看到的,是一個溫柔至極的笑容,接著,視線便被淚水模糊了……
再接下來,幾陣劍光閃過……黑衣人,一個都沒能再站起來……
飄然而落的人,宛如遺世孤立的劍仙,下一刻卻摟住了姑姑,喑啞的聲音喃喃而出的,都是對不起。
姑姑只是搖頭一笑。
“句大哥,請你,保護……傾城。”
“千城大人……千城大人……”
白芷輕推了推仰靠在臥榻上小寐的千城,輕聲呼喚道。
周圍地上縱橫交錯的酒壇子都已經空了,若不然,隨便拿出去一壇都是能叫人搶的面紅耳赤的曠世美酒。
看著千城宿醉后慵懶的睡顏,白芷實在不忍打擾,她微蹙的眉間那抹揮之不去的驚慌,讓白芷心疼極了。
“嗯……”
千城朱唇微張嬌吟了一聲,長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睜開了一雙攝人心魄,卻略帶迷茫的眸子。
又做了那個夢,夢的內容是什么,她一醒來便不記得半分了,只是知道……是那個夢。
夢似乎與她孩提時期的記憶有關……是的,她沒有那幾年的記憶。
用義父的話來說,自己從前罪孽深重,所以選擇性的去忘記了它。
但罪孽是什么?她不清楚,他說是,便是了。
千城輕撫了撫額頭,腦袋還因為昨夜的宿醉有些刺痛,她抬眼間除了滿屋的酒氣,便看到了白芷。
“唔,小白芷……”
“千城大人可好些了嗎,我,我去為你端碗醒酒茶。”
白芷服侍了千城可不止數年,但每每見到千城酒后醒來,那副瀟灑恣意,雙眸惺忪的俊俏模樣,總是有些慌亂。
最重要的是,大人的衣衫還很凌亂……她的眼實在不知道往哪放,因為千城大人身上每一寸肌膚……都太美了。
“不必了……”千城不著痕跡的抹了抹眼角,將長發隨意的盤起,緊走幾步抓起桌邊一支毛筆橫貫而過,隨意的扎了起來。
“可是有什么事?”
白芷一般是不會打擾自己休息的,千城很清楚這一點。
白芷正了正神色,點了點頭恭敬道,“煙州總捕頭,月如霜,求見。”
千城驀然一怔,手上系到一半的衣衫也停了下來,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是她,她怎會無故來此……”
當那衣衫半解的完美胴體映入眼簾的時候,白芷便癡了,哪還能回的上一字半句……
煙波江上。
這幾天三人間的氣氛有些詭異,說不上尷尬,卻總覺得有些別扭。
十九有事沒事的便喜歡到甲板上看風景,長此以往的,廂房的桌子椅子床沿地板,都被林晨擦的锃亮。
“林大哥……最近喜歡做清潔……”
十九盯著看的時候,玉娘總是滿臉通紅的欲蓋彌彰。
十九也不多問,只是去甲板上的時間又更多了些。
林晨責怪的看了看玉娘,所謂食髓知味,兩人在船艙的廂房中談天說地的有些上癮,真沒什么好掩飾的。
玉娘也不禁有些感慨,林大哥的臉皮真是比城墻還厚……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兩天,到煙州的旅程也已經所剩不多了。
這一天夜里,下起了大雨。
“咔嚓。”
先是一道響雷照亮了暗夜的行船,接著雨滴先是一滴兩滴,隨后急匆匆的,噼里啪啦的落在了江面上,整個煙波江登時便像是一鍋燒開了的水,沸騰了起來。
江中暗流本就極為洶涌,再加上這般暴雨,整艘客船便像是狂風中的一片枯葉,隨著浪潮翻涌,上上下下的沉浮著。
“老黑老張,快去船尾把帆布拉起來!”
“知道了老大!”
林晨扶著門框感覺像是在坐過山車,看著船家們打著燈籠忙忙碌碌的收船帆,心中也安定了許多,想來這有經驗的船家應該可以好好的應對這暴雨天氣,況且根據他這幾天的閑逛來看,船艙的倉庫里還有兩艘緊急用的小木船,就算這艘大船沉了,自己等人應當還是安全的。
呸呸呸,怎么可能會沉,希望自己不是烏鴉嘴。
想著,他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就著房中微微的燭光,轉身走了進去,他還得安慰下玉娘和十九,以免她們太過害怕。
于此同時的另一間廂房中,一個白裙白衫的女子端坐在木桌前,桌上是一塊輕紗,劇烈搖晃的船身卻沒有讓她的身軀偏移半分。
她杏眼低垂,睫毛微顫,一雙纖手握的有些發白,緊緊地抿著嘴唇,心里似是在做著什么極大掙扎……
半晌,她輕嘆了口氣,站起身,將桌上的輕紗覆于面上,系在耳后。
“你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那武技正是我需要的。”
說著,她身影一閃,衣袖一揮,房中的油燈也隨之熄滅,只是隱約中,衣袖下飄起的腰帶上,一朵六片花瓣的鳶尾花躍然而上,那樣的高貴淡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