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幾年,林晨每每回憶起與這位改變自己命數的恩師相遇之事,都會扶額而嘆,命運這個東西當真是機緣巧合,一切好似冥冥之中早有定數……
然而這些都是后話,此刻的他只想趕緊起身,從這場折磨中離開。
“那個李姑娘,我是真的不……”
“噓,噤聲,落子。”
清幽寧靜的農家小莊園中,兩人坐在石墩邊上對弈,棋子落盤的嗒嗒聲不絕于耳,李唯棋路狂野,基本上不等林晨收回手便已經下了子,林晨卻也是不慌不忙,布局縝密精妙。
然而他這不求甚解的文盲哪懂什么圍棋,那半吊子的水平全是靠玉娘閑來無事獨自擺弄棋譜時看來的,再多對弈片刻恐怕就要原形畢露了。
想著,他抬頭給了兩人身后敞開房門中掩嘴偷笑的玉娘一記可憐兮兮的眼神,對方則還以柔媚一笑,隨后溫潤的朱唇微碰說了句什么,但沒有出聲。
林晨看著口型,一句‘自求多福’便準確的傳到了他腦海,玉娘的小嘴他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既然求救無門他也只得硬著頭皮繼續落子了,只是心中仍不免編排眼前的女子。
她這人當真是難以捉摸極了。
說她和善吧,她談吐極其強勢說一不二,但要說她兇橫,她舉止自然大方,尤其是看著自己的眼光,特別的溫和,簡直就像丈母娘看女婿一樣。
照她所說,她是無意間撞見了十九,一見如故,既然只是萍水相逢,用得著這般審視嗎?
這叫什么事啊……
“你如此三心二意,可是對我有什么不滿?”李唯捏著一顆棋子,眼也不抬道。
“哈,哈哈,李姑娘說笑了。”林晨被戳穿了心思,訕笑一聲也不敢多言。
李唯看在眼里,卻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她不在乎眼前這個在瓊兒口中英雄蓋世的男人怎的好像有些普通,也不在乎他是否如自己所想的那般豪氣萬丈,只要是是瓊兒選的便一定是對的。
他不足以顛覆武林?自己,幫他就是了……
“啪啪”的落子聲逐漸加快,不消片刻林晨便跟不上節奏了。
看著他焦頭爛額的模樣,李唯笑了,笑的有些詭異,只是林晨的注意力在棋盤之上玉娘十九則在屋中歇息,那不懷好意的笑容沒人能看到,這個曾把整個天明武林攪了個天翻地覆的煞星到底在想些什么,也就沒人去揣測了。
“李姑娘棋藝高超,林某遠不及也。”
林晨將手中的白子丟回棋盒,裝模作樣的晃了晃腦袋說了句廢話,對方加快了進攻的腳步,不過片刻他這紙老虎便節節敗退,沒了招架之力。
“哦?”
對于他來說這只是棋局,但李唯顯然并不這么想,只見她似有深意的看了看林晨,“你是未輸,便要放棄了?”
“嘿嘿,李姑娘說笑了,數子之內,我這一盤白鷺便會淪陷于烏鵲之口,林某技不如人自是投子認輸。”林晨仔細的再看了一遍棋盤上的狼藉,實在想不出破解之法傻笑一聲道。
“咯咯咯咯咯,無趣無趣。”李唯笑著站起身,“明明破局的機會就在眼前。”
“破局?”
林晨疑惑的重復了一聲,低下頭看向了棋盤。
他的白棋全都瑟瑟發抖的躲在角落,對方的黑棋則盤踞于中盤,肆意擴散,猶如黑龍掠陣,殺氣騰騰,這局勢怕是讓玉娘來都救不活了,這李唯的棋力難道比玉娘還強不成?
兩人的動靜很快便引起了玉娘和十九的注意,兩人也好奇的朝這邊看了過來。
“啊,破局。”李唯肯定得道,隨后側眼看著他聲音中帶著三分蠱惑,“想不想知道如何掌握勝負之道,如何……掌控生死之道?”
“這……還請姑娘指教,林某定會洗耳恭聽,虛心受教。”
雖然對圍棋不感興趣,也著實看不出這必死的局勢還有什么破局之法,但事情都架到這里了,便聽她到底想說些什么吧。
然而他卻不知道,就是因為這么隨意的一聲應答,今后的一段日子他將會陷入到怎樣的困苦當中。
“哈哈哈,好,林晨,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今后任誰也怨不得我。”
李唯聞言臉上猛地露出幾分興奮之色,嘴上說著,目光卻是不著痕跡的往后瞥了一眼。
“哈?”
林晨一臉懵逼的歪著腦袋,這姐們在說些什么莫名其妙的東西?謎語人?
還沒等他開口問些什么,李唯已經離開石墩,單手背后緩緩地向外走去。
“小子,從明天開始你便留在我這里吧,半月時間足以,到時你自會知道如何破局。”
半個月!
“那個李姑娘!我們馬上就要走了,而且我也不打算學圍棋啊,喂!”
林晨起身朝著她的背影幾聲大喊,然而還沒收到回應,李唯已不見了身影。
“真是的,這位姐姐怎么總是在自說自話,她怎么知道我明天肯定會過來?”
“反正是休息,不妨在這里修身養性,與李姑娘學習一番也沒什么不好。”
玉娘與十九兩人不知何時從房里走了出來,站在他身后輕聲道。
“可別。”林晨趕忙搖頭拒絕,隨后一手一邊,拉起兩人往外走去,“我情愿躺在房間里多看看你倆。”
雖然很喜歡這種寧靜清雅的地方,也很羨慕她閑云野鶴的生活,但平淡也要看跟誰一起,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李唯如此莫名其妙的態度多少引起了他的警惕。
“不過等我踏遍整個天明,說不得便要尋這么個清凈的地方隱居,種種菜養養花,倒是真的愜意。”
林晨轉頭看了看身后的菜田屋舍,水井籬笆,認真的道。
踏遍天明,見識不同的風土人情是他的理想,等到了泉州他可要好好跟兩女商討規劃路線,到時三人駕著馬車行走于各種美景之間,吃吃笑笑玩玩鬧鬧,遇到各種人情世故,出手相助也好袖手旁觀也罷,只要她們兩個在身邊,酸甜苦辣,都是美好的記憶。
他是個容易知足的人。
“踏遍天明那一天啊……”
本以為玉娘會莞爾的說笑,扭過頭去卻只見她抬眼望天喟然一嘆,眼中閃過許許多多的復雜神色。
隨即像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一般,轉頭與他對視片刻,收起那些不可名狀的心緒,秀靨微展露出了個溫柔的微笑。
“若真能等到那一天,還請林大哥為玉娘將床榻闊建兩分,玉娘便任了這花匠一職,如何?”
“嘿嘿,那就再好不過了,暖床的花匠,白天你澆花,晚上我……嗯,妙極妙極。”林晨壞笑一聲,點點頭滿意道。
“呸。”玉娘本是為了寬他心,哪知道這貨開腔便是葷話,一時間羞臊難當,縮回了被他握著的手,紅了臉輕嗔道,“你這色胚整日慣會想……想這些,除了床笫之事你的人生便沒有旁的樂趣了?”
“玉哥哥此言差矣。”林晨聞言搖了搖頭,從容不怕的搬出了一套歪理來,“所謂愛欲愛欲,有愛便會有欲,我的感情你自然知曉,所以才會如此日思夜想,你我赴欲之時又有哪次不是盡興而歸?”
話至此處他忽然頓了頓,露出一個恍然的表情,隨后失落的捂著胸口,聲音低沉道,“還是說你本不愛我,所以不想……”
“沒有的事!我自是想要的……”
聽他光天化日的說這些有的沒的,玉娘本就羞極了,此時再見他如此低落,一句話沒細想便急著脫口說了出來,等回過神來再想收回卻已經來不及了。
三人停下腳步,一時沉寂,只有風吹落葉的沙沙聲晃過耳邊。
“噗……”
林晨沒想到她真的會脫口而出,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
雖然的確是他下的套,但玉娘那般精明的人,中計后立刻便反應過來的那份錯愕,以及一路紅到耳朵根,壓抑不住的羞惱,輕顫的睫毛,起伏的酥胸。
這個女人……太色情,哦不,太可愛了。
“林!晨!”玉娘氣的雙目含淚,咬牙切齒。
林晨卻是沒心沒肺的捂著嘴,“哈,呃,哦我是說,那個……哈哈,別打別打,錯了錯了,我認錯了,哈哈。”
兩人圍著十九追啊,鬧啊,十九靜靜的看著,也跟著笑了。
時光仿佛就這樣靜靜的留在了這里,若此刻既是永遠就好了,這樣的話誰都不必去面對生離死別。
誰人被追的爬上了樹,誰人氣的脫下鞋襪當石子丟,誰人丟了發帶急得哭出了聲……
最后,三人疲憊的躺倒在厚厚的落葉之上,又是誰,傾述著,想與他們永遠……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