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京都之中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可對于如意居中的人來說,皇帝的壽辰也不過就是個熱鬧點的節日罷了。
雖然不見得是多么值得慶祝的事,但湊熱鬧嘛,林晨還是叫小茹去置辦了幾個紅燈籠掛在了院子里。
喜慶的氣氛頓時充滿了整個如意居,幾個年輕人好像過年一般,每天歡天喜地樂樂呵呵的。
當然,其中自是不包括林晨的,玉娘的事縈繞心頭,他一分一秒都放不下來。
“林公子,今天想吃什么!我跟你說,今天賣魚那個大嬸……”
好在蓮婷借著犯錯的由頭,把沈靜這丫頭打發來了如意居,她相當善談的性格多少給林晨郁結不已的心情帶來了調劑。
這丫頭真的非常善于調和,無論是菜肴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趙純趙嫻姐妹鬧了矛盾,只要她在場,那結局一定是兩姐妹一起攻擊她。
而換成他和香蕓那對主仆,則會演變成她們三個一起吐槽自己。
有時候他都懷疑沈靜是不是大智若愚,一切都在她的計算中?
當然,這樣的懷疑也在某天清晨她將趙嫻褻褲抹胸顏色傳遍如意居,從而遭受了暴力對待后煙消云散。
“沈大廚,咱今天能不能做點拿手好菜?”
林晨靠在后院門口,看著剛剛從外面買菜回來的沈靜舔了舔嘴唇。
烹飪,是提起這丫頭就繞不開的一個話題。
用一句夸張點的話來說,就是交給她一袋子樹皮菜根加鞋底,她都能做出讓人想連盤子都吃掉的美味來。
真正接觸以后,林晨才終于明白蓮婷為什么愿意一直把她帶在身邊了。
“得嘞,您就瞧好吧!”
聽她拽了句方言,林晨莞爾一笑轉身走了出去。
今日香蕓帶著小茹和趙家姐妹外出處理生意上的事,也正巧方便他去赴個宴。
林晨邊走著邊掏出兩封書信陷入了沉思。
兩封信前后腳到,雖然是堂而皇之的送上門,但都是由乞丐拿錢跑腿送來的。
一封寫著午時留香閣恭候大駕,署名是知曉你身世的人,另一封,則言簡意賅的寫著,要命的飯,別去吃。
這樣一來對于此次宴請,林晨也有了一定的判斷。
一個別有用心的人擺上不懷好意的酒席,而他身邊則有另一方派去的潛伏的臥底。
這個臥底不一定是為了他,不讓那人得手才是他的目的。
但無論事情是怎么樣的,既然有人知道他的身世,并以此為誘餌引他上鉤,他就沒有拒絕的理由,畢竟冒不冒險,都要看這誘餌的誘惑力大不大。
而身世對他的誘惑力是足以讓他冒險的。
再一個,這人就算對他有惡意,也是直接沖著他來的,比那些對他家人下手的陰險毒辣之人,要好多了。
正巧香蕓出了門,省得她擔心了。
念及此林晨收起書信朝門外走去,走到門口處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掏出書信握在掌中,運起內勁一用力,兩張紙頃刻間就化為了無數紙屑,一松手便隨風飄的不知所蹤了。
“這要是讓小茹看見了,又免不了一番念叨。”
林晨眉毛一挑,加緊步伐跑了出去。
留香閣不是什么有名的大酒樓,但能在京都這種地方開酒樓,其財力或者背后的勢力想來也不簡單。
簡單的問過路,林晨便找到了地方徑直走了進去。
“敢問,是林晨林少俠嗎?”
“我是。”
方一進門,便有一身著袍服的中年迎了上來。
“我家主人等候許久了,請隨我來。”
“有勞了。”
林晨隨著中年緩步走上樓梯,在二樓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門前停住了腳步,中年等在一邊示意他進去,他點點頭推門走了進去。
“我以為他的親子是什么三頭六臂,原來竟然是你。”
閉門抬頭,眼前的竟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大皇子,顏伯志。
他身披錦袍坐在桌后,手邊只有一只茶杯,一壺茶。
他的話讓林晨有些始料不及的錯愕,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大皇子所言何意?”
顏伯志見他不行禮也沒在意,反而請他坐下,“本宮是何意,也許你很快就會知道,但不會是今天。”
林晨順勢坐下,聞言眉頭卻是一皺,“殿下請我來,就是為了打啞謎?坦白說,草民最是不擅猜謎。”
“草民……好個草民!哈哈哈。”
林晨見他忽然撫掌大笑有些不明所以,冷聲道,“殿下若無要事,草民先行告退。”
說著便打算起身離開,大皇子卻忽然叫住了他。
“林晨啊!”顏伯志滿含深意的看著他道,“可想過坐那九五之尊的位子?”
這人腦子有病?突然間在問些什么東西?
林晨雖然心中不解,但看對方也許知道自己身世的份上,還是耐著性子回答道,“不想。”
“為何?”
見他神色不像作假,這下輪到顏伯志不解了,這世上竟還有人能抵擋那個位子的誘惑?
“林某自由自在慣了,要我住在皇宮那座大牢籠里,我不會有一刻喜悅。”
這個問題其實玉娘也曾問過他,他的回答一如今日。
對他來說,跑江湖的生活遠比坐在皇宮里爾虞我詐勾心斗角開心百倍千倍。
他實在想不到登上皇位能獲得什么。
受人敬仰?權勢?錢財?女人?
他擁有全天下最好的紅顏,吃著整個天明最軟的飯,他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他想不通把自己投入皇權之中有什么好處,每日批改看不完的奏折,權衡利弊,制衡大臣,憂心天下,擔心地位。
想做個好皇帝就必然身不由己,想做個昏君,又會遺臭萬年。
傻子才想當皇帝。
“當真?”
“說謊有何意義?”
顏伯志緊緊地盯著林晨好似想在他臉上看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虛偽,林晨則不卑不亢毫不相讓。
片刻之后。
“你走吧。”
說完,顏伯志拿起茶杯敲了敲桌子,房門應聲而開。
這人把自己叫過來就是為了問兩個問題?
林晨深感莫名其妙,然而起身要走的時候,顏伯志問了他最后一個問題。
“林晨,你覺得,什么人才能坐上皇位。”
“自是有德者居之。”林晨回身不假思索道,“若是無才無德之人,就算坐上了龍椅也不過是個傀儡,早晚會成為他人問鼎天下的踏腳石。”
說完,他轉身而去擺了擺手,“告辭了。”
半晌。
“主子,為何不用刀斧手……”
在門外候著的中年走進包間,疑惑不解道。
敲桌開門,摔杯動手,主子選擇的是前者。
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主子會對個小混混起殺心,還做的這般慎重。
“他不會對皇位有興趣的。”
顏伯志低頭看著捏在自己手中轉動的茶杯,也不知是不是在欣賞。
“他說的對,若是無才無德就算坐上了龍椅,也不過是個任人擺布的傀儡罷了,血脈從來也不是決定命運的骰子,本宮的命運只能握在自己手中!”
說話間,他雙目微凝,狠狠地握緊了手。
茶杯在他手中化為碎片,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隨后與血液一同落在了地上。
就在林晨與顏伯志周旋的時候,香蕓的馬車這邊也發生了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你是何人?速速退下!”
偏僻幽靜的小巷中,趙純抬手攔下沖到馬車前的人影嬌聲喝道。
“姑娘,你就讓我過去吧,我有急事要告訴陶小姐。”
趙純柳眉微蹙,眼前這個鼻青臉腫嘴角還在淌血的胖婦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正經人家。
本來之前失職的事她們就一直心中有愧,幸得林少俠夫婦二人原諒,眼下陶小姐帶她們出來辦事,她可不想再出什么紕漏了。
“你有什么事情就與我說吧,若當真是要緊事我自會去請示陶小姐的。”
“這……”
胖婦人看了她一眼,正自猶豫,兩人身后的馬車上卻傳來一道嬌呼聲。
“是你!怎的,被我家姑爺揍了心有不滿,來報仇了!?”
原來是駕著馬車的小茹看清了來人的面容,提起了前日之事。
這個婦人正是之前被林晨一頓胖揍的嘴碎婆子。
“小姑娘,前日之事確是老奴不對在先,眼下老奴是來報陶小姐救命之恩的!”
胖婆子伸著脖子道,她臉上腫的已經看不出表情了,如果是前日的傷,到今天多少該好些了。
“哦?”
小茹一拋韁繩,手撐著馬車跳了下來,這股瀟灑的勁深得林晨真傳。
“你且說來聽聽。”
“有人要害陶小姐啊!”胖婆子聞言趕忙焦急道,“前日那批家仆都被于老爺解聘了,他們丟了飯碗,便準備找陶小姐的報復!”
然而聽了她的話本來該焦急的小茹與趙純兩人相互對視一眼,便沉默了下來。
“呃……”
婆子以為她們是不相信自己,趕忙湊上前道,“兩位姑娘請一定要相信我,你看看我這臉上打的,我也是費了好大力氣才跑來通風報信的,為了陶小姐的安危,請你們相信我這一次。”
眼見著她臉上確實是新傷舊傷,傷上加傷,小茹這丫頭也是個心善的,一下子就原諒了她前日的所作所為,對她說的話也是相信的,只是……
“你說的那批人,是不是等我們出了如意居以后,跟在后面的雜魚?”
趙純面色奇怪的開口問道。
“正是,我路過柴房時聽他們說,要找個男主人不在的時候動手。”
婆子連忙點頭。
“要動手啊……”
趙純雙目放光的拍了拍拳頭,“他們在哪埋伏?”
她本就是個好勇斗狠的性子,只不過平時都強行壓制著本性。
“應該就是前面幾條巷子中的一個。”婆子細想道,“他們追著我打,就在附近消失的。”
“好,小茹咱們走,正好試試林哥教我的招式。”
趙純說著就往前走去。
“哎,哎小姑娘!”
婆子以為她不相信,便要上去勸阻,回身卻被小茹拉住了。
“你呀,別操那個心了,趙家姐姐可不是那些嘍啰能對付的了的,快過來我給你擦些藥。”
小茹說著便把她往馬車上帶。
“晚些時候咱們跟上去,你也打他們幾拳,我家姑爺說了,受了欺負要親自找回來。”
說完小茹還齜牙咧嘴的揮了揮小拳頭,只不過那表情放在一張嬌俏可人的臉上,怎么看都不像是兇惡的樣子。
“可,可是陶小姐。”胖婆子仍有些不放心。
“小姐?”小茹呵呵一笑,掀開了馬車的車簾,“小姐早就與趙嫻姐姐從別的小路離開了!”
胖婆子探頭過去,這馬車里哪有半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