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觀已近在眼前,是山下無數公子哥拿出堪稱“天價懸賞”都求之不得的。
郎中卻未有半點猶豫,走上前去,輕輕敲響了觀門。
“老郎中來為陳道長點跟香,若有叨擾還望海涵。”他客氣的說道。
陳道長他在山下見過,但幾乎不離開清風觀的、傳于諸人口中的小道爺,他卻是一次未見過的,客氣一些理所應當。
“大夫請進。”
陸長生打開觀門,看著面前面色頗為紅潤的郎中說道。
“您便是小道爺吧?”
郎中笑著點頭,邁入清風觀內。
清風觀中一塵不染,不見半分落葉。
就連觀中兩顆槐樹都是蒼翠挺拔,枝繁葉茂。
“陳道長收了個好學生啊。”他感慨的說道。
觀中能如此潔凈,雖然看似簡單,但不下苦功也是不行的。
“大夫太客氣了,不知您貴姓?”陸長生靦腆的說道。
看樣子老郎中和陳道長相識——奈何陸長生不認識陳道長啊!
不說一面未曾見過,就連畫像都沒見過!
至于穿越過來會繼承原身體記憶什么的......都是騙子!
但外人都這么覺得,他也不想露出馬腳,反正那些人對原本的小道爺也不熟悉,陸長生干脆也就將錯就錯了。
不過連他自己也沒想到,第一個能夠上山的人,竟然并非是修士,卻也是一妙人。
“老郎中便是,哪有什么姓氏?”老郎中笑著說道。
“哦?您先請坐。”
陸長生沏了茶水,也是最后一點沒舍得用掉的茶葉,說道。
“好。”
老郎中微愣,他來此不過是想上柱香罷了,小道爺好似誤會了什么?
不過客隨主便,他也就坐了下來。
“您老與......師傅有舊,但那時我體弱多病,對外界之事知曉甚少,不可是否說得一二?”陸長生問道。
“不過是有幾面之緣罷了......”
當下,老郎中也便是講了起來。
陳道長樂于助人什么的都快被村民們講爛了,而老郎中所言之中,陳道長也頗懂醫術,二人之間也曾探討過幾日,深交卻是未曾有過的。
今日來到這里,不過是因人提起,順手來上一炷香罷了。
“哦?您老行醫,已有多少載?”陸長生又問道。
“我啊?倒是沒數過......”老郎中也看出陸長生對他有些興趣,這又非什么不可說得的事情,便笑著說了起來。
老郎中幼年時身患一場大病,父母皆是漁民,雖不居東海之畔,卻也有江河可捕撈,但他病來迅猛,家中又無甚余錢,父母便只能冒險深入江河捕魚。
這一去,就未再回來。
他倒也受得老天眷顧,大病未治而愈,家中卻僅僅只剩下了自己。
本就無甚家財,他干脆便賣掉了家中稍值些錢的東西,學了醫術,開始當起了郎中。
他家原本并不在這里,學業有成之后,他也未曾在醫館之中做個醫師,而是當起了走街串巷的郎中。只要能去,誰喊也是去的。
這一走,就走了幾十年,離開原本家中不知多少里。
直至這些年來身體到底已不復年輕之時,便在秋實鎮的周圍住了下來,為周圍幾個鎮子的看病。
至于姓氏名諱還是年歲,連他自己都未再記過。
每個人都喊他郎中、大夫,他也不過是一個郎中罷了。
默默聽完老郎中的講述,陸長生時不時的點一點頭。
委實是一個泛善可陳又讓人欽佩的故事。
“那郎中來此,當真不是為了尋覓仙緣?”陸長生笑著問道。
“哈,這把年紀,什么仙緣不仙緣的?”
老郎中也笑了起來,“他們都說小道爺施了神仙手段,這一路走來除了有些困頓,卻是未有他物啊。”
“此言差矣。”
陸長生為他倒了杯茶水,有清風吹拂過水面,帶走了一縷熱氣。
“見山是山,知我是我者,天下皆可去得。”
陸長生將茶水放在老郎中的面前,又問道:“那白銀百兩,郎中為何不取?”
日日吞服靈氣,陸長生如今也稱得上耳聰目明了。
只要心念一動之間,不是太過遙遠的距離都可看到、聽聞。
遺憾的是那右眼所能看到的灰暗世界所籠罩的地方始終不出他周身十丈,這些日子以來也未曾有過什么進步。
想要發現山下有修行之人,還是得讓白蛟關注才行,除非到了近前陸長生才能自行發現。
老郎中拿起茶水喝了一口,一路走來他確實有些口渴。
茶水碧橙透亮,帶著蓮葉花紋的茶杯,泛著橙光的茶水,清澈而純凈。
“老夫這個年紀,收了又有何用?再說便是真的收了,怕是今晚小道爺就看不到我咯。”
咂了咂嘴,老郎中微微閉目回味,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顯然是真的不在乎,也并未有何惋惜之情。
“老郎中倒是看得通透。”陸長生也笑了起來,清風又起,帶走了老郎中身軀里的疲憊。
“一口喝下去,感覺身子都是暖暖的,好茶啊。”
老郎中感慨的說著,隨即站起身來。
“我便趕快為陳道長上一炷香吧,這茶水都喝了,香若是不上,可就有些丟人咯。”
他分明已是有了去意。
“您請。”
陸長生便也起身,拿了一根香說道,“師傅生于天地之間,便存于天地之間。這根香在哪里,師傅都該知道才是。”
他可沒有為陳道長立長生牌位。
主要是不知道陳道長到底死沒死,雖然看那類似于日記般的東西應該是去了......但清風過袖這一招可也是在那本書上學的!
萬一陳道長沒死呢?
立個長生牌位招魂啊?
見識過黑熊精和白蛟之后,陸長生早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但對外界還是必須要有個說法的。
“是嗎?那也很不錯。”
老郎中倒是并未有多少的詫異,點了點頭說道。
他走南闖北,知道天底下的習俗各有不同,有些地方連墳都是不能有的。
如陳道長、小道爺這般人便是有些規矩也是理所應當的一件事。
他點燃了那炷香,微微鞠身一禮,便再無其他形式。
“你我萍水相逢,曾因醫術交談一二,今日便為你上柱香,就不多叨擾了。”
老郎中頗為隨意卻不隨便的說著,同一句話東南西北四處說了四次。
隨后他便是將那根香插在了槐樹旁的泥土之中,揮手與陸長生告別,“一戶人家約了我去看病,已有些遲了,便不再打擾。”
他說著,轉身而去,瀟瀟灑灑。
來時無懼,去時無謂。
清風山上總是微風不停,那燃著的香火隨風吹拂,觸及槐樹時,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