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觀中極為安靜。
不說另外一桌好似被施展了定身術的三人一龍,此刻哪怕連龍君都露出了思索之色。
當然,對于家國天下這種事情,龍君到底是不敏感的,他所感興趣的是陸長生見解。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奉有余。”龍君嘴中復又念了一遍,目光猛然一凝,“陸先生乃是真修?”
這句話單單拿出來,確實像是真修才會說出的話。
修天道者莫不是上天鐘愛之人,天資無限,又怎么會說出“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這種話來?
對修天道者而言,上天越是鐘愛給的越多才是,萬萬不會說出這般理念的。
“修天道也罷,煉真道也好,成事在人。”
陸長生不點頭也不搖頭,到現在為止他連修行之法都沒有,修天道還是修人道他都蠻樂意的,倒是給他法門啊!
“不錯不錯。”
龍君連連點頭,修真道的大能看著就是比修天道的順眼多了。
至于神道,仰仗香火外物,根本不值得入他眼中。
“成事在人,此言不假。”
青狐也點頭,對于修真道還是修天道,他都并無偏見,只不過聽聞陸長生數言,心中仍有疑惑之處。
“以陸先生望穿天下之心,大乾若是想有所成,教化萬民當如何去做?”
“天下人自可做得。”
一邊說著,陸長生又從懷中拿出一本書來。
山中論仙,自然是許秋毫所做,陸長生也留了一份,現在倒是用得上了。
“國師請看。”陸長生將論述放在了青狐面前。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
讀書當讀,青狐便念了出來。
“序言大氣磅礴,引人為善,好!”
再往下看去,便是山中論仙,以山中仙人提點人事,借物喻人之情脫穎而出。
說的是山中仙,比的是世間人。
論著并不長,青狐不多時便已讀完。
“陸先生的意思是,此便可做教化之事?”青狐又問道。
山中論仙已算不錯,但要說以此可教化萬民,未免顯得太樂觀了。
“教化之事單憑論述如何做得?單可為引,不可為藥。引人為善,知天地,曉世事,明理守信,此足矣。”
陸長生倒是不忘吹捧許秋毫一波,畢竟“茍富貴、勿相忘”嘛。
“有引方能成藥,此論述乃一友人所做,我也不過是添了序言罷了。說來那友人國師當是見過的,便是秋實鎮的私塾先生,許秋毫是也。”
“哦?是他?”
青狐略顯驚異,那人他倒是記得,不過其人對神仙之事極盡厭惡,又怎么會寫出這山中論仙之論述來?
不過看著陸長生臉上的笑意,青狐便明白了。
心結心結,既有結,自可解。
有這樣一位可看穿世事之人在,許秋毫那埋下的心結也該解開了。
只是有些可惜,本也是可用之人,就這么沒了......
“誰?”
龍君左看右看,這倆家伙在這給他打什么啞謎呢?
“一個私塾先生,想來龍君是不感興趣的。”陸長生笑道。
“能成為陸先生友人的私塾先生,我很有興趣!”龍君立刻不滿說道。
“陸先生當真不愿入我大乾?大乾若有先生,必是如魚得水,亦可完成先生心中之展望啊!”
青狐舊話重提,再度拉攏道。
“山野村夫,哪可登堂入室?清風觀雖僅有清風,倒也算是快活,多謝國師好意了。”陸長生想都不想的說道。
想拉我去做變法之事?做夢!
“好吧。”
青狐嘆息,“陸先生若有一日回心轉意,我大乾定當掃榻相迎,國師之位始終留待先生,先生切莫要忘記才是。”
“你還沒完了不是!”敖海拍桌,真當他不存在啊?別說青狐再三邀請陸長生也無去意,就算是真的想去,也得過他這一關!
他沒掀了大乾都已是按捺下脾氣了,這要是再給大乾添個可鎮天下朝綱的大才,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青狐卻是不理敖海,龍君之名固然可怕,但他卻無懼,大乾能一日改換六州朝廷,可不是嘴上說出來的。
“國師休要再提,大乾能如何非一人一言所能改,便是去了大乾也不過是多個混口飯吃的人罷了。天下之道,長生能言者皆已盡數告知,別無它用,青狐先生切莫再要費心了。”
陸長生擺手,還是拒絕。
古有三顧茅廬,今有三謝國師之位,他是不是也能算是臥龍那輩的人物了?陸長生忍不住心中暗自臭美的想。
“唉。”
再度嘆了口氣,青狐已是起身,躬身一拜道:“謝先生治國之策,青狐心中迷霧散去大半,若無先生之言,不知還需的何等時日方可。若有一日先生需助力,大乾必然鼎力相助。”
陸長生坦然受之一拜,他所言說的皆是千百年來無數禍患之下總結出來的精粹,這一拜受之安然,面不改色。
不過......
“何須‘若有一日’?國師既然有意感謝,那便今日好了。”
陸長生也是站起身來,這話可是你說的!
“嗯?陸先生有何煩憂?”青狐也是一愣,他所說自然是真的。
陸長生雖僅是寥寥數言,但對大乾去路卻已劃定大半,此中恩惠天下受之,感謝自然是應該的。
但沒想到“報恩”會來的這么快。
“據聞大乾武力超凡,天下少有比肩者。”陸長生嘴中說著,圖窮匕現,“但求一份修行之法如何?”
這,才是陸長生終極的目的啊!
一切種種,不管是東海龍君還是大乾國師,都不是因為他來。
整出那么多東西,吸引那么多的目光,他想要的,僅僅只是一份修行之法罷了。
“啊?”
青狐瞪大了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
修行數千載,這還是第一次讓他忍不住懷疑自身。
“可是不可?”陸長生也瞪大了眼睛。
兩人大眼瞪小眼。
良久,青狐哈哈大笑了起來。
“陸先生真乃妙人也!既然陸先生有意,一份修行之法,自無不可!”
青狐手掌掐訣,比作圓形。
有靈氣涌動而來,狂風鼓動,衣訣翩飛。
天際上空,隱約間有一輪圓環呈現其間,有仙鶴伴舞,龍鳳呈祥。
敖海的目光霎時間便冷冽了下來,目光凝視著天際的圓環,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
這種力量......
一束流光自天而降,落于青狐雙掌之中。
“此修行之法乃師傅所留,奈何同門皆無所得,已旁落數千載,無人可用。”
手握一團靈光,青狐輕輕一嘆。
“師祖曾言若門下無人可修習,便贈與有緣人。今日陸先生既開口僅求修行之法,有緣人非陸先生莫屬了。”
青狐眼中有不舍,有留戀,唯獨沒有可惜。
“可有其名?”陸長生不由問道。
“天地同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