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天光算不得明媚，潮州更是多云多雨，原本尚不覺晦暗的天色，不多時竟烏云密布，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
雨水自天而降，沖刷著整個世界，并不好聞的土腥味縈繞充斥在鼻尖。
隔著雨幕，眼前一切都顯得朦朧而脆弱了起來，讓人看不真切。
小書苑，聽雨樓。
屋內，李置身、趙秦、花生以及熊二面面相覷，不敢聲張，只能用眼神互相示意。
小道爺的心情很不好——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直覺告訴他們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冒頭更好一些。
“聽雨樓......名字倒是蠻應景的。”站在窗邊看著眼前的接天雨幕，陸長生緩緩開口。
屋內幾人對視了一眼，還是花生先行開口說道：“先生喜歡雨？”
幾人之中，她與陸先生最為熟稔，便是熊二與陸先生相識更久，但交流始終是不多的。
這個時候說話，自然是她更合適一些。
“倒是也沒那么喜歡。”
陸長生搖了搖頭，“可總好過一成不變。”
“先生說的極是。”
花生正色，連連點頭，“大世紛亂，自有無窮妖魔欲自其間作亂，當有漫天雨幕沖刷，方得朗朗乾坤！”
三言兩語間，花生將話題拉回正事上。
“是啊。”
陸長生抬起手來。
在他手掌懸空處，劍意化成的牢籠之中有一只粉紅色的、不足巴掌大小的蝙蝠懸浮其中。
誰能想到那蠱惑人心，害人不淺的紅娘，竟是一只蝙蝠變的？
不過如今到了陸長生的手中，自然不會讓她就此遁去，不然恐怕又是一場“小書苑”般的災難。
“出來吧。”劍意在一瞬間消散，陸長生淡淡的說道。
懸浮于掌中的蝙蝠愣了片刻，似是在思考是否逃離，不過那致命般的威脅感和兩道森寒的視線讓她老老實實的化作了人形，出現在房間之中。
“仙人，仙人饒命！”
化成人形的一瞬間，紅娘便是俯跪在地，對著陸長生連連叩首，再無半分的嫵媚妖嬈之意。
來自靈魂的戰栗感讓她不敢有半分的異動，這個房間之中除了她完全捉摸不透，卻像是眾人主心骨一樣的陸長生之外，那看上去不過還是一個小女孩的人也讓她絨毛直立，差點嚇死蝙蝠。
不過是一個小書苑——怎么會潛藏著這樣的人？
“廢話也就不用多說了，從何而來？使命為何？”陸長生望著窗外那好似無窮無盡紛亂招搖的雨滴，平靜的問道。
“紅娘自秋野郡而來，奉魔君之命討伐小書苑，實在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淚水自臉頰滑落而下，此刻的紅娘說一聲楚楚可憐毫不為過，俏麗的姿容梨花帶雨間哀婉凄絕的說著。
“秋野郡？魔君？”
陸長生微微挑眉，終于挪開了目光。
秋野郡，那不正是許秋毫所在之地？某種程度上來說，也能算是龍君的地盤！
畢竟潮州比鄰東海，秋野郡更是緊緊挨著東海，敢在潮州稱魔君的家伙......不想活了？
“是，是。”
紅娘見陸長生感興趣，更不敢有片刻松懈，立即說道：“自大乾號召‘舉神為凡’之后，天下各處的妖魅精怪，以及一些邪魔都想要趁著這個機會封正......”
偷眼看了陸長生一眼，發現陸長生臉色并無何變化之后，紅娘方才繼續說道：“但也有一些邪魔想要趁此機會渾水摸魚，掠奪精氣，掀起霍亂。”
“那派遣我來此地的魔君，便有此心！”
紅娘深知敬酒不吃吃罰酒的道理，無需逼迫便是盡數道出。
原來，在龍君、陸長生等人離開清風山，來到小書苑的時候，青狐也回到了大乾國都，并且在數日之后，大乾頒布了一道震驚天下的國令。
率土之濱，舉神為凡！
通俗一點來說，便是大乾所占之地，皆是要掀起一場封神之變！
而“舉神為凡”的大綱領之下，還有著數種劃分，甚至可以不問出身不問來歷，只要有益于大乾民眾，皆可冊封！
換句話說，便是舉國之力的“封正大典”！
當然，說是不問出身不問來歷，但若自身冤孽纏身，大乾也是萬萬不可能收的，直接宰了也實屬正常。
萬年來，未曾有過一個王朝頒布過這樣的國令，可想而知這道國令傳出之后會引起何等的波瀾！
但，真正有實力的人明白大乾身后有著何等力量。
實力不夠的人便是想要抗拒這樣的國令，也得先問問大乾樂不樂意再說。
如此局面之下，舉神為凡的國令到底是推行了出去。
三年來，這道國策已經取得了不小的成效！
確實有不少的妖修加入大乾，建造廟宇，親得封正！
當然，封正也不是白白得來的，身家清白，未曾造過殺孽的妖修方才簡單一些，饒是如此也需要為大乾出力。
最多的便是修路開橋，乃至庇護一方平安。
若是大乾有特殊的調動，也必須馬首是瞻的趕去幫忙，私底下也有不少不敢露頭的妖修稱呼那些家伙是“白干活兒”的。
但到底心中是何等的想法，便是真的只有自己知道了。
至于一些暗中噬人，孽障纏身卻想要渾水摸魚的妖修或是精怪，根本躲不過大乾“照妖鏡”。
不過照妖鏡雖然厲害，也還沒到人手一個的地步，不入大乾的“封正殿”中留名的話，妖修也不是那么容易發現的。
如此一來，一些妖修難免會產生些許想法。
孽障纏身，本就不被俗世所容，平常情況下藏頭露尾，如今大乾一紙國令號六州之地，完全是不給活路！
世間大道有三條。
修天道、修真道、修神道。
天道悠久，真道無情，神道難走。
如大乾國令那般的舉神為凡，雖稱封正，卻是真真實實的“神道”，也就是俗稱的香火之神。
所謂香火之神，便是惠及萬民，再受萬民敬仰，承接香火功德之力。
三條修行之道，神道無疑是最慢，也最受制于人的，正常情況下真正有本事的修行者無論人妖精怪都不會選擇走這條路。
但......總有愿意的。
一些初開靈智的小妖，一些甚至未來得及化形的妖類，甚至是困于自身，半步不得寸進的修士，神道，未嘗不是一種選擇。
修神道最大的好處便是不與另外兩條大道產生大的沖突，隨時都可以轉修神道。
可也有一些妖魔，趁著如今天下各地紛亂之時趁機作祟，想要掀起一場舉世之戰，以得好處。
紅娘口中的魔君，便是抱有那樣心思的存在。
“那位魔君，現在何方？”陸長生雙目微瞇，聲音也寒了下來。
在潮州的魔君，自秋野郡而來的紅娘......總讓陸長生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恐怕，那位讓紅娘毀掉小書苑的魔君，真正想要針對的目標，是他和東海龍君才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