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內等著客人的陸長生一臉懵。
啥玩意?!
好精舍,好美婢,好,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
你丫跑到清風山上,就是為了找我炫耀的?!
這些東西,基本全都和陸長生沒有半點緣分,那是別人家孩子才能有的東西。
直至聽到最后,陸長生方才回過神來。
這丫不是來炫耀的,他是富貴之后倒霉了才過來的,想找他謀劃個出路。
對于這種人,陸長生心中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且先行進來。”陸長生的臉色不是太好,聲音自然也就顯得有幾分淡薄。
想必任何人都不能給這種還沒進門,就是一通炫耀之后說自己倒霉了的家伙一個好臉色。
“是。”
門外的陳道生渾然不知自己還沒踏進清風觀,就差不多將陸長生給得罪了一把,聽到小道爺的招呼之后,心中反倒是沒有那么緊張了。
至于陸長生那顯得有些疏離和冷淡的聲音......反正他之前也沒聽過陸長生說話,自然也就不知道不小心招惹了對方。
一個中年男人邁入到了清風觀中,正是陳道生。
陸長生細細的打量著他。
面容算不得憔悴,身材擔不得魁梧,氣質更是勉勉強強,完全看不出來這家伙先前所說的那些奢華而又精美的東西與事物曾發生在他的身上過。
陳道生同樣是觀察了一番,眼前雖有三人,但瞬間就判斷出了陸長生才是那位傳說中的小道爺,當即便是一禮。
“小道爺......”
“莫急。”陸長生直接打斷了陳道生的話語。
再讓他說話,指不定給他氣出個什么來。
“你既然想找我求一個去處,不如先說說自己會什么?”陸長生問道。
聞言,陳道生深吸了一口氣,隨即道:“在下學書不成,學劍不成,學節義不成,學文章不成,學仙學佛,學農學圃俱不成,任世人呼之為敗家子,為廢物,為頑民,為鈍秀才,為瞌睡漢,為死老魅也已矣。”
陸長生:“?”
尼瑪的!什么都不會說話還能這么硬氣?
奇才啊!
正在陸長生想要揮手趕人的時候,一旁的許秋毫卻是突然開口道:“堂堂皇子,如此自棄,恐怕不好吧?”
“嗯?”陸長生看向許秋毫,又看了看陳道生。
皇子?就這?
不過既然許秋毫認出了陳道生,陸長生自然不好說出來,只是將舞臺交給了許秋毫。
“這位,便是如今的潮州左巡史,許秋毫大人了吧?”陳道生苦笑道:“區區一條喪家之犬,又怎能讓人高看半分?”
大乾一統六州之地,豫州只有一個大乾,天下可不止是一個大靖。
只不過一直以來,陸長生都未大范圍的接觸過那些人。
如今陳道生找上門來,自然是因為外界的傳言。
龍君欲為大靖舉起義旗,討伐大乾。
但龍君神龍見首不見尾,龍君去找人商議,找的莫不是名鎮一方的存在,陳道生自問自己還不會被龍君看入眼中。
思量之下,想要碰碰運氣,來此處尋覓一番,看能否遇到龍君推崇備至的那位小道爺。
結果他才剛來不久,清風山上便是仙跡再現,時也運也。
所以他才會在未曾踏入清風觀之時,那般自我介紹一番。
刨除掉所謂“皇子”的身份,如今的他與喪家之犬何異?除了不會搖尾乞憐罷了。
“哀莫大于心死,你若是沒有重振山河的意愿,又如何不讓人覺得你是喪家之犬?”花生接過了話頭,盯著陳道生說道。
顯然,在這方面花生是最具有發言權的。
畢竟她的身份與主要經歷和陳道生差不多,除了她沒陳道生那么能玩......
大靖世代皆是女皇,這其中固然有山野之龍的原因,但無論是誰,也絕對不會容許自己未來的女皇沾染上那些......附庸風雅的東西。
跟花生的童年相比,陳道生簡直就是太會玩了。
不過到底因為此時的身份相近,花生的聲音聽上去也比平時稍稍溫和了一絲,盡管也很冷淡就是了。
“重振山河啊?”
陳道生眼中有光迷蒙了一瞬,隨即便是搖了搖頭,看向花生,“這位是?”
他的心中已有了幾分猜測。
“大靖女皇。”
花生挺胸傲立,哪怕如今的大靖王庭仍被大乾所占,但這四字出口,自有一股凜然威勢與驕傲在身!
在心中,她堅信自己必然能重回大靖,將大乾那伙人全都趕出去,也始終都以大靖未來女皇的身份要求著自己。
跟還沒進觀,就先大大自嘲一番的陳道生簡直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但他們的身份,卻可以算是一樣的。
就是被大乾害的國破家亡的一群人,大概也正是因此,花生在與陳道生說話的時候都難免會稍稍溫和一些。
畢竟,他們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同病相憐”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陳道生呢喃兩句,再次抱拳一禮,“失敬了。”
至于花生的問話,他卻是避而不答。
這位年紀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模樣的女孩,說出“重振山河”四個字時語氣光輝而又篤定,充滿信心的模樣讓人羨慕到牙癢癢。
就像是在說著一件水到渠成、木已成舟,輕而易舉的事情一樣。
可事情哪有那么簡單呢?
就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想要做到何其之難?
堂堂東海龍君為了這四個字到處奔波,被龍君推崇之至的小道爺也安立于清風山中,大靖山野之龍不出皇庭......
即使如此,仍有人愿意幫她。
他呢?
拿什么說出這四個字?
憑借著已不值一提的身份?
憑借著一腔熱血?
還是憑借著所謂的“本事”?
花生受之一禮,坦然無愧。
大靖本就傲立豫州之地,乃是天下中心之處,也是最早、最悠久的國都。
萬年國祚,可不是說說那么簡單。
比起周圍幾個動不動就風雨飄搖,一到新皇登基整個國家都差不多要亂起來的國度而言,大靖與之相比強了不是一點半點。
面對這些“后起之秀”,大靖自然有本錢、更有實力去迎接他們的朝賀。
以前如此,如今大乾占據六州,但在花生的心中,大靖卻未曾倒下,受之一禮,理所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