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生其實是想要拒絕的。
但他給的實在太多了。
那些奇珍異寶暫且不提,只是那些修行典籍,就差不多能夠比擬書山殿之中眾多的藏書了。
畢竟是一國之庫府,盡管倉促之間必然不可能盡數取出,但家底也遠不是一個小小的小書苑所能比擬的,那是傾國之力下的寶藏。
這份寶藏持在手中,實在是很難讓人拒絕啊。
特別是如今的陸長生一窮二白,外界聽聞龍君的夸耀和青狐的吹捧,認為他是什么極其了不得的人物,但陸長生心中明白,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目光能夠穿透迷霧,看的更加長遠一些。
所以他才會被青狐重視,被龍君挾裹著要跟他統一陣線,乃至卷入大靖與大乾的斗爭中。
陸長生自始至終都未曾許諾過龍君什么,更沒有答應要為誰對付大乾。
但事不由人,已經有人將目光放在他的身上,放在了清風觀之中。
那位潛藏在暗處的魔君,不正是如此么?
他也需要一些安身立命的資本了。
即使不用去做什么,哪怕只需要有足夠的能力,讓自己維持本性,跟隨本心便可!
而陳道生拿出來的這枚乾坤袋,無疑是能夠極大的緩解他現在所面對的這些局面。
無論他要做什么,是幫龍君、幫大乾,亦或是什么都不做,乾坤袋之中的東西,都能助他一臂之力。
所以陸長生難得的沉默了。
花生和許秋毫靜靜的等候著陸長生的決定。
陸長生相信不管他拿與不拿,兩人都不會說什么。
反正這是陳道生相贈的,拿了又能怎樣?
沉默良久之后,陸長生方才緩緩說道:“受之有愧。”
花生沉默的看著陸長生。
許秋毫臉上的表情紋絲未動,但眉頭卻是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
陳道生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小道爺愿意接受這份禮物,他的心意便是已經達到了。
“所以便不能拿了。”
陸長生將乾坤袋遞到了陳道生的手中。
這一瞬,陸長生那長久以來夾雜著眾多念想,難以安定的心神忽然前所未有的凝結,靈臺之處那一束好似耀日般的光芒發散全身,如水交融。
氣海之中,無盡波濤逆流而上,如銀河漫卷,江海橫流。
金黃與銀輝,厚重與虛幻,交織在了一起。
二者,歸于一身。
一個小小的,卻又無比凝實的陸長生出現在了本是虛無的靈臺之地,形如嬰孩,雙眸微張,神光無限。
心神如一,視為歸一境!
本心有憑,道果當成。
小院之中,兩顆槐樹忽然無風自動,沙沙作響,那本就盛開的槐花這一瞬竟是翩翩起舞,每一簇都好似掛在天邊的星辰般閃耀著。
陸長生的心神在這一瞬飄得極遠,整個秋實鎮、整個洪縣、乃至青木城與整個秋野郡的所有景象,好似一一映入腦海之中。
眾生欲念,紛亂嘈雜。
持之本心者,寥寥可數。
當之無愧者,萬里難求。
唯以身而行,以心為證,方是根本。
“原來如此。”
陸長生握了握手掌,全新的,與眾不同的力量在呼應著他。
似乎整個天地都在向著他招手,祝賀。
道果歸一,心馳天地,不假與物,視為修行。
他走上了真正的修行之路,自此之后,道果不竭,妙法無窮。
在小書苑的三年他始終困惑的事情,始終無法圓融的靈臺與氣海,真正困住它們的,不是修為,不是實力,而是他那不安跳動的心。
花生的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少有的顯露出一份少女的姿態,那笑容明媚而又溫暖,像是三月初開的小花。
許秋毫那沒有表情的臉上,嘴角也不由得勾了一瞬,隨即隱沒了下去,像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為人師者,心當自強。
他將陸長生看做是老師、是先生,更是至交好友。
就像是一面鏡子,自始至終的在他的身前。
有這面鏡子在,他便不會再去做錯事。
“為......為什么?”唯一不理解的,只剩下了陳道生。
他不明白,為什么陸長生說了“受之有愧”,卻又將這乾坤袋送了回來。
他分明是自愿送給小道爺的啊!
哪怕什么都得不到都沒關系!
“因為,受之有愧。”陸長生笑了起來。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求之不得的東西,當那些誘惑到來,難免會讓人心動。更不要說是自己送上門來,只需要伸一伸手,便唾手可得。”
“這樣的東西,誰會不喜歡呢?”
陸長生看向觀中的兩顆槐樹,“可是,不能要啊。平白的來的東西,總是會讓人無法安心的。”
如果說,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都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碼。
那這些“蛋糕”,背后又寫著什么呢?
寫著戰爭。
寫著貪欲。
寫著野心。
他當然可以將其收下,收下之后呢?
招兵買馬?還是自己換取一份取之不盡的財富?
他真的差這些東西么?
他想要的,真的是這些憑空得來,別人給予的寶藏么?
他只是清風觀的小道爺啊。
那些人、外界的人如何看他,與他何干?
做人,又怎么能總是身不由己?
這一瞬,陸長生想明白了。
他只恨自己想明白的時間太晚了一點。
如果,如果能再早三年的時間明白這個道理。
在那私塾之中,在學堂之上,跟下面的殷殷學子說出來,小依的悲劇,是否就不會再發生?
那些身不由己,那些無可奈何,當真無可避免?
不是啊!
不是的啊......
天降暴雨,那就駐堤防洪。
災旱連綿,那就自謀生路。
怎么換到了不義之財上,換到了對自身有益之時,就要變得糾結了起來呢?
舍棄掉的,本來就是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啊!
塵世紛擾,自身當得清凈。
“不向人間怨不平,相期浴火鳳凰生。”陸長生看向不解的陳道生,平緩的說道。
“若你真的有心,有何必來清風山上?單憑這份財富,足以佑你半生。”
陸長生指向觀外,平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