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彼此沉默良久。
有風雨自天際滑落而下，打濕衣衫，吹散長發。
從花生的眸子之中，龍君看到了出乎意料的平靜和堅決。
雷鳴輕微下來，風聲漸漸微弱，雨絲歸于無形。
烏云退散。
“委屈你了。”龍君嘆了口氣，反握住了花生的手掌，另一只手揉著花生的腦袋，心疼的說道。
他知道，與他的憤怒相比，花生心中所承受的東西更多。
聽到這個消息，本該最為憤怒的人，理應是花生才對。
三年未見，當初一心復仇的花生也學會了成長，反倒是他開始按捺不住自己的心緒。
真的只是因為紅塵軒被滅么？
不，真正讓龍君感到憤怒，乃至于一絲絲難以描繪的心中的擔憂，是大乾的舉動。
大乾，究竟還藏了多少的暗招？還準備了多少的手段？
他跑動跑西四處尋覓，一方面自然是要招兵買馬，以防大乾，另一方面也始終未曾放棄對大乾消息的打探。
可哪怕到了現在，大乾要做的事情在他的眼中還是一團迷霧。
即使是號稱能夠卜算天機的天機閣親自下場都沒用，天機已然蒙昧。
龍君本是信奉“但有所求，必有所為”的龍，可在大乾的舉動之間，他竟是看不出分毫的端倪。
三年前他沒有看出，三年后還是如此。
耐心總是有極限的，他本就不能算是什么特別好脾氣的龍。
如果說之前只是隱藏在心中，不愿顯露在花生面前的擔憂的話，那在他收到紅塵軒被滅的消息之后，這樣的一份擔憂就徹底無法隱藏了。
既然大乾始終跟他玩著躲貓貓的游戲，將陰謀藏在背后，大不了就直接掀桌子！
真以為他怕和大乾打一場？
這樣被人牽著鼻子走，所做的努力盡數化為烏有的感覺，已足夠使他徹底憤怒。
但是......攔在他面前的是花生。
三年前同樣是想要不顧一切掀翻大乾，被他勸下的花生。
“不委屈。”
花生難得在龍君面前乖巧起來，繼續說道：“龍姨當初讓我離開，我想不明白。但現在我想明白了。”
“既然要做大靖女皇，那就不能只顧著自己一片心意。龍姨是龍脈化生，是國運，是無數人的期許......這些道理她比我想的透徹。”
是的，花生已經明白了。
為什么當初龍姨明明可以對青狐出手，最終卻忍耐了下來。
為什么明明可以直接掀翻豫州，讓大乾一無所得，卻寧愿待在皇庭之中不出。
是因為龍姨害怕大乾么？
當然不。
只是因為龍姨本身的存在，其實就是天底下最強大的香火之神啊！
一國之國運，億萬萬子民的期許之下化生而成。
與尋常香火之神不同的是，龍姨是由民愿所凝，是氣運交匯，而非自修所成。
數遍天下，如大靖山野之龍那樣的存在也只有一個而已。
所謂山野二字，并非貶低，而是千千萬萬個民眾的信念容納而成。
若不能將自己的信徒，將子民放在心中，又如何能夠對得起無數的期待？
逞一時之快算不得什么，縱是有了通天般的偉力，若是心中無牽無掛，與一塊石頭又有什么區別？
還有大靖的那位圣人，他不愿意出手，恐怕也是和龍姨同樣的道理。
當力量強大到某一種程度之后，不出手才是最好的選擇。
他們不出手，大乾便有所忌憚。
一旦真正的放開手腳，所影響的何止是一城一池之地？
天下紛擾山河破碎都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
更重要的是，哪怕那么做了，最后的結果也不一定是勝利。
花生哪怕心中對于大乾有著一千個，一萬個不滿，但也絕對不會不承認大乾的力量。
那是讓圣人，讓東海龍君，讓大靖山野之龍都不得不暫避鋒芒的存在。
急哄哄的與大乾開戰，絕不是什么好的選擇。
要是能夠輕輕松松的打敗大乾，龍君又何必奔波忙碌三年，串聯各方？
說到底，力量還是不夠。
“道理都明白。”龍君苦笑，他何須花生開導？
可，到底意難平啊！
就這么看著大乾攪風攪雨？
三年前解決不了，現在還解決不了，難不成再等三年就行了？
別說是三年，再給三千年，世上何人敢說自己能贏？
那是屹立在盡頭的人，若說當今世上真有仙人，唯有那人當之無愧，便是龍君也不得不服。
與其如此繼續渾渾噩噩的等待下去，看著大乾一次次的出擊，將他的努力化為烏有，還不如直接先了桌子，大家都別想好過。
媽的，打不過你也得濺你一身
發怒時的龍君心中便是這樣的想法。
天下間那么多的修士，對大乾心有不滿者不知凡幾，還不是老老實實的視而不見？
力量不夠，真不是誰都能做出頭鳥的。
除非有如龍君這個層次的強者站出來，那些人才敢附和，才敢冒頭。
可惜的是，大乾連這一點點機會都不給。
發聲不行，反抗不行，天下還真就屬于大乾了？
憋屈之至！
“我們去雍州。”花生面無表情道。
“嗯？”
龍君瞪大了眼睛，重復道：“雍州？”
“雍州。”
花生面色堅定的點了點頭。
黑水極西，謂之雍。
如果說......如果說這天下還有一個地方能夠抗衡大乾身后那位存在的話，它就只能在雍州了。
“你是想去靈山？瘋了？”龍君臉色勃然大變，甚至比先前發怒之時還要更怕。
靈山不是山，是一處地方。
地處雍州，如山聳立。
若僅僅只是如此的話，當然算不得什么。
真正可怕的，是靈山上的那位存在。
哪怕只是遠遠的看上一眼，連心神都近乎要被奪去一般，沉浸在近乎于虛無的世界之中。
實力越是強橫者，越是如此。
昔日龍君不信邪，親自跑去看了一眼。
自此之后龍君再也未曾踏足過雍州，可想而知那位存在是何等的可怕。
最重要的是，數千年過去了，從未聽說過有那個人或者妖能夠跟那位存在交流的。
甚至很多人懷疑靈山上是不是有什么至寶，只是那至寶的威能超乎想象。
遺憾的是這么想的人全都死了。
沒人殺他們，只不過在他們接近靈山的時候，神魂似被抽空了一般消散于無形之中。
那處地方，是修行界的絕對禁地，遠勝過世間所有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