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毛利陽蜷在沙發里,宛如一只為了自我保護而縮起來的穿山甲。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錯了,還是說自己真的沒有資格、沒有天分成為警察。
‘犯罪者在被發現的那一刻就已經被社會剝奪了其與其家屬作為人的身份’
是這句話出了問題了嗎?
可他哪里說得不對了嗎?
弱肉強食是動物的天性、善惡是人心的判斷、法律是社會的天平。
法律為了安定民心維護治安,在本質上就是弱肉強食的社會規定了人類的最低底線。善惡則是在人類上千年發展歷程里循道而生的判斷標準。就算好人犯了法都會受到歧視,更何況是十惡不赦的惡人?在這種情況下,他說錯了嗎?
可為什么明明他沒有錯……目暮警官會說他沒有資格成為一個成為一個真正的警察?
他不明白,也沒有辦法去理解這種指責與行為。
不過……毛利陽仔細想來,目暮警官并不是第一個這么說自己的人。
1年前,他還在外國求學的時候,一位有英國血統的美國犯罪心理學教授阿爾沙曾經秘密找他談過話。
當時阿爾沙教授怎么說來著……
‘毛利,你的夢想是成為警察嗎?’
‘你明明最不合適成為警察……’
‘你連自己都無法拯救,還遑論拯救別人?’
‘我擔心你,你是我教的得意弟子之一。可別人不了解你,難道我還不了解你不成?你個性太強,表面謙虛,實際上內里不聽他人勸解,只要認定方向即使是錯的也一意孤行。太任性,也太過意氣用事。’
‘我希望你留在美國成為一個偵探。可如果你想當警察,可就難了……’
當時,自己怎么回的來著?當時自己好像說,他絕對會努力成為一個好警察。
可到頭來,似乎并不成功。這么想來倒也挺可笑的。
真是讓人嘀笑皆非。要不,就聽目暮警官和教授的話,選擇放棄?反正做什么都能活下去。像前世一樣在公檢法部門找個技術猿的工作似乎也不錯?
毛利陽一邊在心里寬恕著自己,可怒火和焦慮卻止不住地從心底冒了出來。
而他眼前正好是一盤皺著皮的蘋果與一把還不算鋒利的水果刀。蘋果是他前兩天買的,不過他一直討厭吃有水分的東西,所以就一直沒吃放到現在。水果刀則是他習慣性擺在果盤旁邊的工具。
他順手拿起了水果刀,一邊往上拋接,一邊努力讓自己恢復冷靜。
當偵探不好嗎?當律師不好嗎?去公檢法當程序員,做文職不好嗎?當警察有什么好?當警察有什么好!
可如果不當警察,他歷盡千辛磨礪出的身手又有什么用?為了當警察,他練槍、練拳擊、練擒拿術、甚至還學了一點尸體解剖,到頭來換的卻是一場夢嗎?
好煩,好煩,好煩!
越想毛利陽就越走不出來。他很少被人否定。可所有人否定的幾乎都是他最在乎的事情。
雖說今生想當警察從某種角度而言可以說是偶然,可經過十多年的時間,一個做警察的夢想早就成了他的執念。
俗話說的好,無欲之人一旦有一天對某樣東西產生了執念,想要勸他出來,可就難了。
而毛利陽如今正好就處于這種情況。毛利陽的欲求很低,雖說他掙的外快多,可真正花在自身上的花銷并不多。這么多年,他想要的除了一個完整的家以外,就只剩下成為警察。
可如今,這個夢在他人的連番打擊下成為了泡影。
他看著手上的刀,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甚至前世的一些聲音都混進了他的耳朵里,讓他困苦難當。
難道,他真得不配嗎……壞人永遠都是壞人。就算已經換了個殼子,也改變不了他是惡人的事實?
‘憑什么他能進警局?當年那些事兒鬧得多大啊……’
‘他哪兒配當警察?’
‘誰知道呢?真把這里當垃圾場了,什么垃圾都敢往這里塞。’
‘我聽說他是犯了事兒,被人抓了。有因為實在有天賦,上級舍不得才把他派到這里,當免費勞力。’
‘也不看看他什么家庭。’
‘還想當警察,癡心妄想。’
‘你沒資格當警察’
‘如果你想當警察,那就難了……’
為什么他得到的一直都是否定,難道他就那么不堪嗎?
想到這兒,毛利陽的神情越加扭曲,終于他將手中的水果刀做拿匕首狀刺向那顆已經皺了皮的蘋果。可就要在刀刺進去的時候,一道尖利的叫聲制止了他接下來動作——
“喵!”
是小葉子!
小葉子的叫聲強強叫回了毛利陽的神智。
不對,不對,恢復冷靜!
毛利陽,恢復冷靜。你已經不是宋光雅,你是毛利陽,毛利陽!
這不是前世,這不是前世……如今的你,身家干凈,舉止文明,和前世的你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你們已經是兩個個體……你和前世已經沒有關系了。
不要再去回首過去,毛利陽。如今的你,前途一片光明……
逐漸地,毛利陽的呼吸放緩。最后他抓起了蘋果連皮都沒削便大口地啃了起來,直到蘋果只留了個果核,才停了下來。
蘋果的汁水黏在了他的嘴角以及手指上,光是聞著那股甜味就讓人覺得有些發膩。而如今狼狽的毛利陽是所有人甚至毛利一家都未曾見到過的,也是今生從不被人所知的……毛利陽。
在吃完蘋果后,毛利陽發了會兒呆,等緩過神來已經是清晨。
也就是在此時,他將視線轉移到喚醒自己神智的小葉子身上。可能是被剛剛的他嚇到了的緣故,小葉子根本連邊都不敢靠近地躲在墻角瑟瑟發抖。
看著小葉子這副可憐相,一股愧疚感從毛利陽的心底油然而生。他剛想伸手撫慰,卻發現自己手上還沾著黏黏的液體便匆匆忙忙地躲進了浴室沖了個冷水澡才出來。
也正好借著冷水,毛利陽終于徹底地清醒了過來。
被人否定了又怎么樣?如今他的觀念已經成型。昨晚他做的事情沒有錯!步美按照他的計劃平安無事歸來、中田的哥哥被順利救回、元太與光彥也完好無損地回到了家。
雖說他或許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對,可只要他們平安無事,就算錯了,也無所謂。
結果好便是大家好,不是嗎?
至于這個責任,他負擔得起,也不會后悔。
事情想開,毛利陽豁然開朗。原本的陰郁也一掃而空,他又恢復了往日那副溫柔模樣,和剛剛那個暴戾玩刀的少年簡直判若兩人。
“喵……”小葉子看到自己的鏟屎官好像恢復了正常,便一點一點地蹭了過去,跑到了毛利陽的腿間蹲了下來。幸好毛利陽在出浴室之前就換上了睡衣,不然還當真挺尷尬的。
毛利陽看著眼前這只討巧的小貓也是拿它沒辦法。不過,這只貓確實比往常順眼了不少。
想到這兒,毛利陽的手不禁地逗了逗小葉子的耳朵,開始戲耍。小葉子不愿意和毛利陽鬧,可耐不住毛利陽一時的孩子氣,忍不住一爪子抓了上去直接給毛利陽的手背留下了道血痕。
毛利陽被小葉子的襲擊驚得倒吸了口涼氣,卻沒有和小葉子計較,反而越加地不想讓小葉子睡了。他的手磋磨著自己懷里的毛團,惹得毛團都不愿意搭理眼前的zz兒童,直接從他懷里挑了出來,嫌棄地擺尾離開,驕傲的姿態讓毛利陽都挑了挑眉。
只見毛利陽從桌底的電腦包里拿出了一根逗貓棒晃了晃。
瞬間,原本傲嬌的小貓眼睛緊緊地追著逗貓棒,連轟都轟不走了。
毛利陽vs小葉子,結局毛利陽利用貓咪天性,險勝。
“果然,貓永遠都只是貓。”玩著玩著毛利陽就忍不住得意了起來,眼睛里難得有了真實的笑意,完全沒有意識到利用種族優勢的自己用心是如何險惡。
也就在此時,一通電話打了過來,中斷了一場人貓把戲。
毛利陽看了看來電人,驚了一下。
那人正是與他有著直系血緣的母親,為了自己的夢想與尊嚴選擇出走、當今日本律界的不敗神話——妃英理。
今天是工作日,平日里忙的一批的母親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給自己來電話呢?難道是出什么事兒了?
毛利陽反應不到幾秒便連忙接了電話,緊接迎來的便是一大串的法庭對峙式的連番質問——
“小陽,像你住院這么大事兒怎么瞞著我沒跟我說?我也是現在才聽那個笨蛋(毛利小五郎)和小蘭說的。你住院了?還是中彈?怎么樣了?身體沒事兒吧?如果不想當警察就做公檢法,警察有什么好的?工資雖然高,但是你干什么掙不出來那筆小錢?下次碰到有人持槍不要和他硬碰硬,生命第一……”
毛利陽剛開始聽的時候沒反應過來,可聽到后來才想起自己在之前的毒·品案因中彈而住院的事情根本就沒給跟妃英理說。八成是從小蘭那邊走漏了風聲,直到現在才傳到了妃英理的耳朵里。
可這都過去多久了……有什么可擔心的?
毛利陽雖說心底抱怨著,然而一股暖意卻順著耳道流進了體內,溫暖了自己冰冷的軀殼。
“媽……我不想當警察了。”
本來就是無所謂的事情,不是嗎?
也是時候該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