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口這邊看高木覺得好笑,那邊柯南則是在安靜下來之后心緒陳雜。
毛利陽看著這個不到自己腰間身高的小鬼頭一臉沉靜,雖說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不過眼看著天色已經不早,也是時候該回家了。
“博士,警局距離我爸那邊也不是很遠。這個小鬼就由我送回家了,而其他幾個孩子就拜托給您了。”
“啊……”
毛利陽的提議明顯超出了阿笠博士的意料之外。
本來,阿笠博士是準備趁這次機會避著灰原哀,私下找新一談一談的。最近新一也不知怎么,心慌意亂總說沒有時間,而且總是無故鬧失蹤。他失蹤也就算了,還總拿自己做擋箭牌,就連小蘭給自己打的電話都漸漸多了起來。
而柯南聽說毛利陽要送他回家,脖子后面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連忙搖頭,語氣堅定,“不用了,怎么能讓毛利哥哥送我回家呢?毛利哥哥今天忙了一天,應該也累了。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沒事。我正好有些事要和小蘭說。順道送你的。別太在意。”
“……”
怎么辦,更害怕了。
柯南后背僵直地被毛利陽帶離了警局。也因此,原本擁擠的黃色甲殼蟲車卻在回程的時候空間變得異常寬松,而原本坐在副駕駛的毛利陽已經換成了灰原哀。
在博士下車送幾個孩子回家的這段時間里,灰原一直孤零零地一個人呆在副駕駛座上,透過車窗的玻璃看著東京的夜空。
東京的夜晚燈火通明,往頭頂上一看只能看到漫無邊際的黑夜。因為晚上多云,云層遮住了月亮和星星。無聲的氛圍壓抑著她,她覺得自己看不到半點光亮。
原來這就是你想讓我過的生活嗎?姐姐。可你有沒有想過,我是黑衣組織的人啊……我不畏懲罰。但即使我逃了出來,這個世界也不會有人愿意接受真實的我的。當然,除了你。
不會有人接受真實的我的。
也不會有人會喜歡這樣不堪的我。
……
終于,就在灰原哀一遍又一遍地反思質問自己的時候,阿笠博士總算踱著慢悠悠的步子回來了。他肚子挺得很大,每次踱步那肥大的肚子都會晃上三晃。多出的油脂就像因為意外而溢出來的啤酒一樣,在那里隨著阿笠博士的動作發出DuangDuangDuang的輕響。
他打開了車門,往里一看卻發現灰原的臉色似乎不太好。雖說他有些顧忌灰原哀的身份,可一想到曾經的制毒人員變成了如今的小孩子,終究是忍不下心,思忖許久才有些關心似地問了一句,“小哀,你沒事吧?臉色不太好。”
灰原哀轉頭,麻木的眼睛似乎無聲地闡述著其他的東西。她的口張了張,剛想說什么,話到嘴邊卻換成了另一句話,“沒什么。今天有點累了。”
隨后無言。
她不是傻子。她能看出來工藤與阿笠博士的防備。可如今能抓住的,也只有這兩個人。
她別無選擇。這是她溺水時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即使再怎么不靠譜,她也必須要牢牢握緊,不放任何空隙。
不信任又如何,無人理解又如何,不愛……又如何?
曾經的她可以沒有朋友,沒有戀人。可即使如此她也走到了現在。
如今的她更是如此。或許正是因為姐姐不在了,她才要更堅強。
因為這個世界上唯一愛她的人已經消失了。以后的路只能靠她自己一個人前行。
忍耐著活下去。忍耐著,等到黑衣組織找到自己的那天。不過在這之前,她還有一個任務要完成。
逐漸地,她將目光看向了自己宛如孩童般幼小的手指,嘴角也隨著她堅毅的眼神慢慢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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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電車上,毛利陽讓柯南拿出手機記一下自己號碼。雖說毛利和柯南早就互有電話,可毛利有的電話名義上卻是新一的電話。柯南早就懷疑毛利知曉他的身份,而毛利則是裝傻,不愿多說。
他們二人之間實際上只有一層窗戶紙,一捅就破。可二人就跟較著勁一般誰都不愿意率先捅破。所以也就造成了今天這場僵局。
“毛利哥哥,等回事務所再說吧,行嗎?我手機沒電了。”柯南掏出了手機向毛利示意。自從上次差點因為手機而露餡后,柯南就習慣配備兩只手機。不過工藤的手機已經關機,柯南的手機卻早就沒電陣亡,所以柯南倒也不怕毛利能夠通過手機知道自己的秘密。
毛利陽挑眉自然是看破了柯南的打算,不過他也懶得和一個小屁孩計較。在擼了擼柯南的腦袋后,他低下頭隨后一直保持沉默。最后還是柯南央求他開了金口——
“毛利哥哥,你做過警察,你能推測出佐藤警官是怎么知道真相的嗎?柯南好好奇呢,也想學!”
佐藤這次破案速度確實很快,而且也并沒有像柯南一般動死腦筋。柯南在知道兇手這次作案的手法之后,雖說自認為能夠快速破案,可警方是怎么破掉這個案子的呢?
他很好奇,同時他也想學習。
毛利陽怎么可能不知道眼前這小子的心思呢?眼球子一轉,鬼精鬼精的。雖說他不是那般喜歡工藤這個家伙,可經過這段時間的了解,他也慢慢接受了工藤這個人的出現。
畢竟,這個世界上知道自己缺點卻不愿意改正的人實在太多。可工藤這一點還是值得夸贊的。雖說性格太過驕傲自大,不過不能否認的是,他在改善他自身上的缺點。
曾經的工藤是雖說經常找警方謀求合作,但嘴上一個老哥老哥的他心里卻是不安分的。即使警方破案了,他也只會驚嘆日本警方的抓捕能力,對于警方的推理能力他也是持否認態度。他不會主動去問,也不會主動去了解。他總認為自己是對的。
可他真的是對的嗎?
作為偵探的他和警察背道而馳,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毛利陽翻過工藤宅書柜里的書,也知道工藤的偶像福爾摩斯。可福爾摩斯是柯南道爾筆下生活在維多利亞時代的人物。
維多利亞時代與現在不同。當時機械剛剛發展,科學還沒有太大的進步。貧富之間差距拉大,社會矛盾嚴重,也因此疑案叢生。而現在呢?衛星已經發射到地球上空,監控錄像隨處可見。大科技掌握在國家政·府的手里……
打敗一個巨大的邪惡組織,光靠一個人的力量是不行的。作為偵探,你再怎么厲害,你也只是一個人。借力打力是個值得研究的事情。可如何借、如何打,才是柯南未來所要面對的問題。
“尸檢。”毛利陽動了動嘴唇,“應該是尸檢。佐藤警官跟我說過她推理的總過程。兇手是利用書柜殺人的。書柜的重量全部壓在了尸體的背部,從而造成了尸斑。尸斑上面有書本的痕跡,所以推測應該是機關所致。”
“這樣啊。”柯南低頭,“我也學過尸檢的……雖然只學了一點點。”
不過作為偵探他即使尸檢學得再多他也沒辦法做具體尸檢。
在公安部門,每個人的分工都得到了明確的落實。警察所負責的就只有查案,而尸檢則是法醫的工作。即使他是偵探也沒有辦法違背規則辦事。
這是規矩。
“但是之前辦案的時候也沒有見他們這么快啊。如果尸檢就能夠解決一切問題,那還要警察做什么?還要偵探做什么?”
“尸檢是需要大量時間的。”毛利陽覺得有些口干,便喝了口瓶子里的水潤了潤唇,“一具尸體的粗略檢查法醫都得用一天多近兩天的時間出結果……而詳細的檢查則更耗時間。不同的水、溫度、陽光、甚至死者自身體質都可能讓尸體發生變化。毒理報告以及病理切片所需要時間更是漫長。而這段時間空檔就足以給犯人可乘之機了。”
“警方沒有嫌疑人嗎?……”
“有又如何?沒有確切的證據,你沒有辦法對嫌疑人進行逮捕。在這段時間里,只要犯罪嫌疑人逃出國外……而警察和偵探的作用就是縮短犯人試圖逃竄的可能時間。但這不意味著沒有偵探或者警察就查不出真相。”
“???”
“懸案永遠都不會消失。因為人心不古。查不到真相有的時候不是真的查不到,而是明明知道兇手就是那個人卻沒有半點證據。警察之所以能夠破獲案子,鑒識人員的付出不能忽視。沒有鑒識人員,你怎么給對方定罪?可如果鑒識人員都查不出任何線索,警察自然也是找不到線索的。”
說到這兒,毛利陽頓了一下,又再次說了一番意味深長的話,“警察也好,偵探也好,誰都不能無的放矢,上法庭的都是靠證據說話的。雖說好多人都說偵探比警察腦子活,可最主要的原因,是警察腦子他根本不敢活,而偵探就不會有那么多的顧忌,所以他什么都敢說。”
“原、原來是這樣嗎?”柯南愣住了。
毛利陽看著柯南這傻愣愣的樣子也是無奈。他有些憐憫地看著柯南,嘴里吐出來的卻凈是些無情的話,“柯南,你想知道你最喜歡的新一哥哥查到的那些罪犯最后都判多少年嗎?”
柯南臉色蒼白,不愿作答。很多案子,除非兇手實在讓他太過難忘,他不會去關注犯人去判多少年的。畢竟,對犯人的一切懲罰都是法律給出的最后判決。他沒辦法再去做過多干涉。
可這樣的結果,真的是他所期望的嗎?
原本堅定的信念,開始在柯南的內心深處動搖。可真正動搖他心的不僅是毛利陽剛剛說的那些話,更是曾經那兩個無數次午夜夢回的兩張人臉。
一個是自殺死掉的麻生成實,一個是背負污名死去的宮野明美。
他們二人是柯南心中永遠的痛。明明是他們就是幕后黑手,卻莫名讓他倍感心酸。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柯南回復毛利陽,目光深遠。這時候的他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柯南的身份。雖說如今的他身材矮小,可看他的眼神你就會知道,他還是那個少年成名的偵探,工藤新一——
“法律是維持社會穩定的度量衡。沒有法律,國不成國,家不成家。證據不足是很少見的情況。可只要你查到真相,你就能維持大部分人內心中的公平。當然,我承認人類的意識里一直都有等價交易的觀念,可人命是不能交換的。人沒有權利去剝奪另一些人的生命。即使那個人犯了錯,還有故意和不故意之分。我們不是神,沒辦法光憑兇器以及作案現場就判斷那個人就是故意或者非故意。而之所以不處以重刑,還有一層原因就是我們不是全知全能的存在,我們看不到那個人的未來。如果那個人有悔過之心,你為什么就不能給他一個機會?即使他是壞人,壞人難道就永遠是壞人了嗎?”
“那既然壞人有的時候都得不到應得的懲罰,那你憑什么要求好人一定要永遠成為好人呢?既然壞人可以借著法律逃之夭夭,為什么好人就不能呢?”
“法律不是工具!”柯南憤怒地站起了身來,“證據不足我去找證據。但是法律不是工具,正義也不是工具……人沒有資格去剝奪他人生命,兇手無論用什么手段殺人都是不能令人感到諒解,并且還是最愚蠢的行為!人類的生命的可貴就在于難得且平等……從今以后我不會讓任何一個兇手逃走的。我發誓。”
話題仿若脫韁的野馬般往奇怪的地方不斷狂奔。二人爭論了起來,論點展開了激烈的碰撞。這時候的柯南早已經忘了自己是個小孩子的事實,有些地方甚至有些張狂起來。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改初心。
“是嗎?”毛利陽歪頭笑了,“你沒有資格進入解剖室,你沒有資格深入了解他人的痛苦,你沒有辦法做到的事情很多很多。你是人,不是神。你不會分身術,你拯救不了所有人。”
“……那我就盡力去救。盡我的全力,去救!”柯南的個頭不高,嗓門卻洪亮。也虧得現在是晚上,電車里人少,不然也不知道會吸引多少人注目。不過即使如此,還是有一個短發碧眼的外國女郎注意到了這個小弟弟,唇角勾起了迷人的笑意。
毛利陽看著矮個子小鬼,笑著調侃,無端氣人,“你只有自己一個人。”
“可……”柯南動了動嘴巴,想起了大阪的服部,剛想反駁,卻又無力地閉上了口。毛利講中了,他的好友只有服部一人而已。
“借力打力。別以為你有什么了不起……說到底,你不過是個偵探而已。”
說完最后的這一句話,毛利陽拉著柯南走出了電車。原來在不知不覺間,電車已經到站。而柯南則在和毛利陽吵完之后才反應過來,毛利陽似乎從剛剛開始就提醒著自己什么。
借力打力……你不過是個偵探而已……你不是神……你只有自己一個人……
難道說,毛利陽剛剛一直在暗示自己,要找個合作對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