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亞蒂在和毛利陽進行簡單的對話后又把毛利陽請了出去。
隨著房門的扣緊,此時的書房再次變成了專屬他一人的領地。
在確定書房除他以外空無一人后,莫里亞蒂關上了手邊的油燈。在黑暗里,莫里亞蒂原本彎起的眼角漸漸趨于平緩,嘴邊的笑容也已經化為虛無。
人都要為自己以后做打算,他也一樣。
莫里亞蒂知道,一會兒自己的親信就會過來詢問關于這幾個孩子的事情。雖然他沒有義務向任何人交代自己的心思,可那個人不一樣。
他是自己用得最順手的工具,也是自己最忠實的奴仆。
但那個人太蠢了。雖然在他眼里這個世界上沒有幾個人是聰明的,可如若不把事情交代清楚,他怕那個人壞了他的大計。
“咚咚咚”
果不其然,正如莫里亞蒂所料,他來了。
“進來吧,莫蘭。”莫里亞蒂用手托住了下巴,“我知道你為何而來。”
“吱嘎——”
一個高大的身影推門而入,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和灰原他們一起用餐的那個駕車夫。可在身為莫里亞蒂駕車夫的同時,他還是在倫敦惡名昭著的兇徒,塞巴斯蒂安·莫蘭。因為擁有軍銜,所以大家都稱呼他為莫蘭上校。
在莫里亞蒂的面前,莫蘭上校摘下了他的帽子,并將其放在了自己的胸前一一
“教授,雖然我知道我不該懷疑您的任何一項決議。但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什么您會把那幾個小孩子帶到這里……雖然那兩個小孩的身手都不弱,可只要您想,一聲令下,整個倫敦的職業殺手都可以為您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莫蘭,很多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簡單。”
莫里亞蒂幽幽地盯著站在自己面前的莫蘭上校,語氣中帶著一絲慈愛,“你我都在變老啊。”
莫蘭上校聽了莫里亞蒂的這番話之后心底一慌,原本挺直的腰板都有些微晃,他怕了。
他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大部分因素是因為仰仗莫里亞蒂教授的恩德……可教授今天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提起這個話題?!
“教授,您這是……”
“莫蘭,我曾跟你說過,殺人的人就要做好被殺的覺悟。”
“可是教授,您不可能被殺的。”
您可是倫敦的帝王,是暗界當之無愧的拿破侖,誰敢動您一根毫毛?
“莫蘭,你聽我說完。殺人者要做好被殺的覺悟。同理,生而為人,就要做好迎接死亡的覺悟。”
說到這里,莫里亞蒂拿起了放在手邊的地球儀。他摸著球體上各個大洲的凸起,一時之間有些慨嘆,“人是逃脫不了死亡的,更無法避免生老病死。”
“……教授,是有人說什么了嗎?!”莫蘭上校一想到某些可能,氣得頭上的青筋都崩了出來。只見他雙手握拳,深藍色的眸子里閃爍出兇惡的光,“我這就去殺了他!”
“我只是在闡述事實而已。”
“但肯定還有別的辦法,教授。”
莫蘭上校一直把莫里亞蒂視作神明,根本就沒想過莫里亞蒂還有死的可能性,“上帝肯定會保佑您的。”
“莫蘭,像你我這種人還會信仰上帝嗎?”
莫蘭上校聽這話頓了一下,然后回復說,“您的智慧已經超越了人類的極限,神明沒有資格收回您。”
“…人是有極限的,莫蘭。還有,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神,也從來都沒有神造人。神只是人寄托思想的一個載體……神明這種東西在世道清凈的時候是人的寄托;世道污濁的時候則是人斂財的手段。如果一定要強行說這個世界上有神的存在,那么與其說神造人,不如說人造神。”
“可是教授……”
“這是人類的必然命運,即使是我也逃不過的。”
莫里亞蒂似乎想起了自己的一位熟識,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諷的微笑,“我知道,有不少貴族為了探索永生而使盡手段,但莫蘭,你不覺得這種行為很愚蠢嗎?
明明知道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神明,卻為了所謂的長生讓自己越發不堪。最可笑的是他們竟然還信奉那些沒有經過推理的醫學,一次又一次上演同樣的錯誤,智商堪比未開化的猴子……我不愿意變成那樣。”
“……教授,還沒有到考慮那個的時候……”
“等真到了那個時候就晚了!”莫里亞蒂嘶啞的聲音渾厚而有力,其中所蘊含的氣勢差點讓莫蘭上校膝下一軟,跪倒在地。
“莫蘭,我實際上是喜歡單純的人的。只要有腦子,他們將是最好的材料,只要給他們灌輸一些東西,我就可以寄居于他們的身上,得到永生。”莫里亞蒂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面上帶著興奮,“而那兩個孩子就是我的實驗品。”
“……可是教授,您為什么會選擇那兩個孩子?”莫蘭上校又有些不明白,為什么莫里亞蒂會執著于那兩個小鬼?
明明穿得又臟又破,還都是不懂禮儀的東西。
他們到底哪里吸引了教授的目光?
“因為他們的身上都留著罪惡的血。唯一的區別就是一個單純,一個克制。”莫里亞蒂合攏雙手,將腿提到了椅子上,一臉興味,“莫蘭,我能在他們身上嗅出味道,嗅出一股罪惡的味道。”
“???”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在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個有能力的家伙。槍法好的不在其數,可我之所以選了你也是有原因的。而對于他們,也就是那兩個孩子,我也有我自己的考量。那個杰克你別看機敏,但實際上如果你仔細觀察的話,他是一個單純的人。”
“……單純?”
單純到殺人嗎?
“是的。”莫里亞蒂對杰克加以肯定,“他是個單純的人,我觀察他好久了。他的母親為了所謂的虛幻將他拋棄,可是窮苦的條件又讓他對母親抱有幻想。所以他在恨著他母親的同時又控制不住從心底深深地愛著她。
他換上了女裝,除了方便之外,何嘗不是對自己母親的緬懷?
可對于母親拋棄自己的行為,他怎么可能不心懷怨恨?
他恨她,卻又忍不住愛她。他的情感太過強烈,再加上他身邊沒有正確的引導人,所以如果靠他自身摸索,他必然會一事無成。
不過他有潛質。只要有人愿意做那個工匠,他絕對不比英皇王冠上的紅寶石差勁。”
“可那個亞裔小子呢?”莫蘭上校提問,有些不明,“這是教授第一次見他吧,那您為什么會選了他呢?”
“他的血脈能和我得到共鳴。”莫里亞蒂摸著自己的胸膛,發出了愉悅的笑聲,“我真的很久沒這么開心過了。莫蘭,當初你也看到了他與杰克的纏斗了吧?”
“……是的。可是這個亞裔小子根本就打不過杰克。”
“可是現在打不過不一定以后打不過。”莫里亞蒂抬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意有所指,“更何況真正的戰斗,并不僅僅只有以力服人這一種方式。”
雖然莫里亞蒂的口齒十分清晰,可越到后面莫蘭上校卻越聽不明白了,“組織里聰明的人不在少數。雖然比不上教授您,可不一定比那個亞裔差。”
“莫蘭,叫他波爾洛克,這是我賜給他的名字。”
“教授!”
“怎么,你想違抗我的命令嗎?”
莫里亞蒂的聲音十分溫和,但也正是因為太過溫和才讓莫蘭上校低下了他高貴的頭顱。
“不敢。”
“我并不是在批評你,莫蘭。”莫里亞蒂嘆了口氣,“我只是覺得那個孩子,是個有摧毀潛質的孩子。”
“摧毀……潛質?”
“是的。”莫里亞蒂點頭,并露出了他牙齒。他的上牙緊緊咬著下牙,發出了奇怪的聲音,“他一直在壓抑著自己,壓抑著自己惡的本能。我很好奇他的引導人是誰,也很嫉妒他能先一步找到這么好的材料。不過現在那個材料已經歸我。我會洗去那個引導者的痕跡,讓他真正成為我的寄體。”
“引導者?”
“是的,”莫里亞蒂點頭,“他有成為神的潛質,成為我的能力。我會把他打造成神,讓他代替我,走下去。”
“可是教授,您是不可替代的。”
對此,莫里亞蒂搖頭,并打開了手邊的油燈。
燈火“啪”地一下亮了起來,照亮了莫里亞蒂的臉。在燈光中,莫蘭上校可以清晰地看到莫里亞蒂的臉上已經爬滿了皺紋。
原來早就在不知不覺中,歲月已經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痕跡。
“莫蘭,這個世界上或許存在永恒,但能夠永恒的東西永遠都不會是物質的。這個世界上不會存在不變的東西,物質總有一天會消亡。但某些東西可以通過某些方式永存下來。”
莫里亞蒂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莫蘭上校的跟前。他伸出了手拍了拍莫蘭上校的肩膀,仿若基督般身上散發著迷人的光——
“莫蘭,你是我最信任的屬下。不知道你愿意和我一同造神嗎?”
莫蘭上校單膝跪地,眼里透著虔誠,“教授,我莫蘭愿對您,獻上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