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之間的悲歡。
并不共通。
有人因36分而欣喜若狂。
有人因98分而悵然若失。
而那個109分的人,已然負手而立。
殘陽下,李崢來到了那個曾經依偎過的小花園長椅前。
“我料到了這一刻,只是沒想到這么來得這么快。”
李崢背對著因考試成績不利而默默嘆氣的林逾靜,身形逐漸偉岸,談吐愈發縹緲。
“所謂宿敵一場。”
“不過是意味著,你我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目送我的背影漸行漸遠。”
“你站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我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
“看著我用背影默默告訴你:”
“不必追。”
李崢話剛說完,還沒來得及抒情,就被一膝蓋頂了過來,猛坐在了長椅上。
林逾靜沉聲哼道:“我讀這段父女情的時候你還沒學四則運算呢。”
“是不是這個道理嘛。”李崢轉頭苦勸,“你呀,以后就踏踏實實的,躺平就好了,你看想葉,她不快樂么?”
“正是看到她的樣子我才開始害怕的……”林逾靜低頭攥拳道,“稍微一放松……就被落出10分的差距了……還有歸見風……我已經無法理解他有多厲害了,就像張小可看我們一樣……”
“所以要躺平嘛。”
“要躺你躺。”林逾靜猛一轉頭,凝神正色道,“今天開始,我要真正開始學習了。”
“那之前算什么?”
“瞎看兩眼。”林逾靜說著站起了身,“不等你了,我先回薊京了。”
“開始準備大學的事?”李崢跟著起身。
“嗯。”林逾靜轉回身,直視著李崢說道,“以前都是隨隨便便拿第一的,對第一根本沒什么感覺,但現在失去了我才發現,我比誰都想當第一。”
她說著,拳頭越攥越緊。
“根本不是無所謂……才不要當任何人的附庸……”
“如果不能再輕松瀟灑的當第一,那就付出全力去當第一。”
說至此,她的聲音忽又軟了下來,緩緩垂下頭。
“我這樣子一點也不可愛吧……想葉說男生都討厭這樣的……”
“不管是誰,都更喜歡唔唔唔唔的躺平賣傻的樣子吧……”
“對不起,我就是這樣,一點也不可愛……”
“你說話啊……”
“不說話就是同意我不可愛了?”
“唔唔唔,要生氣了!”
被林逾靜捶了一下李崢才反應過來。
他看著不甘的林逾靜,那是一點也不心疼,反而很來勁,連呼吸都粗重起來。
“這樣才對么。”李崢緩緩扶在了林逾靜的雙肩上,“不愧是我喜歡的人,這么躺平就太沒意思了。”
“……”林逾靜匆匆一避,“都說了,不要再突然說這樣的話……”
“反正馬上就要去大學了,不可愛就不可愛了吧。”李崢正色道,“是時候走性感路線了,要不要先來兩套實驗服穿上?”
“反正會發的……”林逾靜側著臉往前湊了湊,“總之,我要回去閉關一段時間了……大學見吧。”
“?!?!”李崢面色一獰,“這剛三月底!5個月不見面?”
“嗯……”林逾靜使勁閉著眼顫聲罵道,“你們男生就是這么沒心沒肺的!都這樣了還不會影響學習……和你在一起我根本靜不下心……渣猹!”
“抱……抱歉。”李崢顫顫抬手扼住了額頭,“魅力這種事,我也沒法控制。”
“滾滾滾!!”林逾靜扭身道,“那我走了,不想跟他們說再見,不想跟他們解釋……”
“閉關學習,我一定是支持的。”李崢上前抓住了林逾靜的肩膀,“可真要大學再見么?”
“嗯。”
“好吧。”李崢緩緩撒下了手,“雖然很希望把你壓在下面,但我誓死捍衛你想爬到上面的決心——薊大再會。”
林逾靜
學力:318
愿你歸來,學力超過四百。
然而林逾靜卻并沒有立刻走。
原地杵了很久,使勁跺了下腳。
“嗯?還有什么放不下的么?”李崢問道。
“自己想!”林逾靜低頭羞罵。
這一次,李崢沒有想,僅憑本能就感受到了什么。
“那……就是說我……”李崢咽了口吐沫,“現在可以吸了。”
“……嗯。”
李崢眼兒一瞪,上去就把林逾靜扒拉回來了。
“節奏我優化過了,這次一定做的更好!”
接著就是一個巨長無比的深呼吸,好像要一口吸盡跑5公里那么遠的空氣。
5分鐘后,李崢回到酒店,正撞到等他回來的歸見風和林想葉。
“誒?靜靜姐呢?”
“不會跑了吧……”
“沒。”李崢抹了抹嘴,滿面圓滿地嘆道,“她只是醒了。”
話罷,他還打了個飽嗝。
兩天后的閉幕式,李崢如愿站上了領獎臺,與季軍徐冰一分列歸見風左右。
他這時才知道,徐冰一竟然是一位女生。
如果不是趕上這屆,她或許已經成為第一個拿到奧數全國冠軍的女生了吧。
不過這位女生并沒有李崢和林逾靜那么強的求勝意識,性格倒是與歸見風更相似一些,嘻嘻哈哈的就混過來了。
或許,這才是數學真大佬該有的樣子吧。
然而,當這一屆的重量級頒獎嘉賓上臺的時候,李崢意識到,數學大佬并不一定都是這樣的。
每屆競賽的閉幕式都會請到一位泰斗級的大佬為前十名頒獎,一方面是排面,另一方面也意味著傳承。
但科研其實是很小的圈子,除了像當時化競請到徐悠悠那樣的諾獎大佬外,真正來頒獎的老院士在圈外其實并沒有太大的名氣。
比如這一屆的頒獎大佬沈越岑,雖然是中華科學院院士,前任中華數學會理事長,薊京大學數學研究所所長,但其實并沒有幾個人認識他。
不過只要見一面,一定就會記住他。
從頭銜上來看,此人必定早已突破退休年齡,但看上去卻似乎并沒有比陳鴻兵老上太多。
沈越岑無論身材還是相貌,都像是用刀削出來的一樣棱角分明,走起路來比年輕人還帶有力量感,談吐都是字正腔圓,中氣十足。
這一次,李崢感受到了,什么,他媽的,才叫不怒自威。
當然,真正震撼到李崢的,還是他那高達5007的學力值。
這是他至今所遇的極限了。
搞不好也是現存人類的極限……
沈越岑從第十名起,一路掛獎牌,握手,始終保持剛剛好得體的微笑。
頒到科諾普列夫的時候,甚至捋了把他的長毛笑了一下,搞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待頒到第三名徐冰一的時候,沈越岑頗顯鄭重地點頭握手。
“女生不容易,搞這行要承受更大的壓力。”沈越岑甚至露出了些許尊敬,“你是好樣的,再接再厲,務必在IMO取得更好的成績。”
“謝謝沈老師!”徐冰一受寵若驚,捂著嘴連連點頭,都要哭出來了。
接著,沈越岑走到李崢身前。
臉上本來是帶著恰到好處的體面微笑的,可看到李崢胸前名牌的那個瞬間,忽然就僵住了。
很短的時間內,眉色可見地深陷。
“你……怎么這么精神……”沈越岑實在是難抑眼里的不欣賞。
場面瞬間陷入尷尬。
精神,在老一輩的這個語境中,意思等同于帥。
所以,沈院士……是因為自己過于出眾的外表而不滿么?
這讓李崢悵然若失。
這件事……我……我也沒有辦法啊……
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化競初賽時,被以貌取人的現場。
旁邊的競委會老師連忙圓場道:“沈老師,您別看李崢這個形象,五大競賽,兩個第一,三個第二,稱得上是創造奇跡了。”
“我知道。”沈越岑微微點頭,雖然依舊難抑眼中的不欣賞,但還是勉強為李崢掛上了獎牌,“只是像這么精神,又這么出眾的人,屈指可數,他們都沒給我留下什么好印象。”
李崢也不敢多說,掛好獎牌后,僵僵抬手與沈越岑相握:“那我……努努力,挽回一下……”
“別在意,是我搞經驗主義了。”沈越岑非常勉強地擠出一絲硬笑,“我對所有優秀的年輕人都只有一個期望——留在國內就好。”
“這個一定的沈老師。”旁邊的競委會老師搶著說道,“不知道您關注黃二沒有,李崢已經在航天方面有過工作經歷了,今后不會出國。”
沈越岑卻只歪嘴一笑,再度沖李崢點了點頭,便走到歸見風身前。
李崢仍處于悵然若失之中。
競委會老師趕緊拍了拍他勸道:“沈老師沒惡意……千萬別往心里去……”
“沒事,沒事……”李崢淡然揮手,“以貌取人,我早已習慣了,這也許真的是我的錯……而且是無法改正,只能錯下去的錯……”
“啊……”競委會老師狠狠抓了抓頭,“沈老師有沒有惡意我不知道……反正我突然對你很有惡意……”
正中央的位置,沈越岑亦已將獎牌掛在了歸見風脖子上。
“卷面我看過了,無可挑剔,美輪美奐,驚為天人。”沈越岑一邊握手,一邊拍肩,“你是能成為世界級人物的。青春苦短,人無完人,適當揮霍無法避免,無制荒度斷不可為,將來在薊大有任何困擾和難處,都可以來找我。”
“啊……”歸見風直接聽傻了。
旁邊的李崢更是咬牙切齒。
這個評價差異也太大了!
我李崢一世不落于人。
今天這筆賬,我記下了!
隱忍。
現在只有這1000出頭的學力,面對五倍于我,以貌取人的學閥,只能隱忍。
待我學力突破,攬來菲爾茲諾貝爾普利策奧斯卡之日。
必將回敬你同樣的歪嘴一笑!
一直到下臺坐回第二排,李崢依然咬牙切齒。
歸見風則更加飄飄然了,左搖右晃恨不得要吐出泡泡了:“哇……沈院士真好啊……一點架子也沒有……不知道他還教不教課……”
“對的,對的……”徐冰一也飄飄然地湊了過來,捂著臉道,“而且老帥老帥的……完了完了……明明是老年人……我怎么控起老頭了……”
歸見風扭頭道:“糟糕,是心動的感覺?”
“對!!!好糟糕啊!!”
“沒辦法……這就是真正數學家的氣質吧……”
“不行了,別說了……我頂不住了……”
看著二人的樣子,李崢越想越氣。
這尼瑪是老雙標啊。
不照鏡子的么?
為什么就對我有意見?
你可得長命百歲,等著我學力超過你。
為了緩解情緒,李崢及時展開了系統頁面。
五子登科:高中階段,集齊五大學科競賽國賽金獎。
任務進度:5/5↑
任務完成!
獲得獎勵:通識重構
通識重構:打穿學科語言的壁壘,將各門類的知識整合重構為統一的通識,極大地壓縮記憶內容(98),并大幅提升記憶能力(500)。
李崢打了個寒顫。
并沒有覺得這個世界有什么不一樣。
于是在接下來的時間,他選擇低頭學習。
還是學習有大量記憶內容的《歷史》。
效率全開,分分鐘之間,已將剛剛購買的電子版《國史大綱》(錢穆課堂版)讀罷。
此時,臺上領導的講話還在繼續。
李崢這便把手機遞給了歸見風:“來,隨便問我幾個里面講到的東西。”
歸見風低頭瞅了一眼:“在背歷史?”
“差不多吧,也沒有在背。”李崢哼笑道,“只是普通的過目不忘罷了。”
“你該不會被沈院士刺激到了吧……”歸見風有些擔憂地看著李崢,“我真沒感覺到什么惡意,大概只是你長得像他的仇人?興許沈院士年輕時有故事呢……”
“打住,兩碼事。”李崢抬手道,“別嗶嗶,你就問吧。”
“好吧……”歸見風低頭瞎掃起來,因為對數字比較敏感,所以果斷停在了充滿數字的頁面,這便問道,“天寶八年,隴右義倉儲量多少石?”
“嗯?過目不忘?”
“不是……你這個過分了……”
“那大概數量級有印象么?”
“嗯……我記得是講漕運的時候講到的……有一張天寶八年的諸道倉粟表……關內、河北、河西都是大倉,義倉儲量大約……500到2000萬石之間吧,隴右是小倉,義倉有二三十萬石的樣子?”
“可以啊……非常接近了……”歸見風頗為驚訝地把表亮給李崢,“這書你背了多久?”
“不是說過了么,只是普通的過目不忘罷了。”李崢擺手道,“再問一個,問點概念理解性的。”
“嗯……”歸見風又翻了翻問道,“比較一下兩漢國力。”
“哇,這可就長了……東漢國力總體不如西漢,先就建都而論……再比較人口,拿關中三輔的戶數來說……”
歸見風聽了片刻,眼神逐漸渙散:“我……我文科不好……你說完東漢不如西漢之后,我就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可惜了,歷史很有趣的。”李崢拿回手機,又特意找了個生物方面的論文品讀起來。
生物應該是自己基礎最差的學科了,國賽前曾試過讀研究生級別的論文,還是很難啃的,此時再拿起來,原來順不過去的過程和概念,卻是理所當然地趟過去了,也說不清是什么原因,大概就是物理和化學上這東西說得通。
至于記憶力,像這樣粗讀一遍,也幾乎記了個大差不差。
五子登科后,雖然沒有什么突變的感覺,但在死記硬背和啃新知識兩方面,的確有了成倍的提升。
那么……
時間也差不多了。
林逾靜都知道閉關修煉了。
我李崢,也是時候,正式征戰學閥大陸了。
不過在這之前。
在這高中凡間,他還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高考臨近。
不知,我那狗徒弟準備的如何了。
怎么也得想死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