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變得寂靜。
就連轅司道,都在怔然間,注視著紀夏。
煌月、轅執神以及其他眾多旳強者,也俱都如此。
他們的神色在短暫的僵硬之后,須臾之間,變得大怒起來。
“放肆!”
“人皇,你可知道你話語中的含義?你想要與炤煌神國為敵?”
“你是無垠蠻荒人族共主,但卻沒有資格與神帝放肆!”
許多義憤填膺的話語,轟然作響。
那手持龍頭拐杖的老者、煌月、轅執神聲色也冷漠無比。
從紀夏降臨炤煌神國,直到現在。
轅執神一直想要和紀夏論道,可紀夏的眼中,仿佛從來沒有轅執神的存在。
方才與轅司道說話,也如同是在為他傳道解惑。
就在剛才。
那掌控真靈門庭的老者降臨,想要讓紀夏的天帝化身就此離去,帶來的結果卻出人意料。
只見紀夏仍然背負著雙手。
目光卻望下中央神闕,眼神清冽之間,竟然說出那等狂悖之語。
讓在場的眾多炤煌神國強者怒不可遏。
他們紛紛喝罵,想要讓紀夏明白此處乃是炤煌神國。
但紀夏眼中就好像沒有他們的存在一般,站在天穹中,神識卻懸浮在那中央神闕之上。
就連虛空中充斥迷霧的五界神穹中,都有各色的強橫妖魔投射下好奇的目光。
卻見那位手持龍頭拐杖的老者,不曾開口說話,一指迸發著璀璨光明的真靈門庭。
真靈門庭陡然變大,想要將紀夏完全籠罩,驅逐出炤煌神國。
轅司道皺眉,正要上前一步。
卻見那中央神闕中,一條金光大道鋪展而來。
金光大道鑄造,種種波動彌漫而來,一種種輝煌的異象浮現,花瓣從天空中落下,道音鳴奏,仿佛是在迎接紀夏。
以那老者、煌月、轅執神為首的眾多炤煌神國強者陡然睜大眼睛。
因為這條金光大道的終點,確實那足以堪比數十座世界的龐然中央神闕。
那里是神帝的居所,是炤煌神國無上的所在。
金光大道鋪展開來,自然也是神帝的意志。
在這一刻,神帝似乎一改之前的態度,召見紀夏入宮!
“神帝已經許久不曾現身,就連炤煌神國朝政都由神庭處理,更不見諸多臣民。
沒想到今日,他卻召見這位口出狂言的少年帝君?”
煌月身軀周遭月光無限,燦爛光明直射而出,讓她顯得尊貴萬分。
然而煌月的面容間,卻留存了幾分疑惑。
即便她貴為炤煌神國最為強大的先天神靈,炤煌神國海量的神元因為有她的存在,而變得更加濃郁、更加渾厚。
即便如此,煌月也已經有許久不曾面見神帝。
而這紀夏……
其他炤煌神國上位者各有所思,喝罵之聲也盡數收斂。
轅司道面色一喜。
“帝君,面見神帝,理念碰撞,也許炤煌神國會延展出一條新的道路。”
他眼中充滿期待。
紀夏也朝他緩緩頷首,旋即面不改色,踏上那條金光大道。
金光大道便如同一條流轉的星河,下方有著無數星辰的倒影,熠熠生輝,光明無限。
可當紀夏踏上金光大道。
三十二重天穹覆壓而來,一種種從紀夏身后彌漫而出,壓過這條金光大道上的種種光芒,將紀夏襯得有若無上的天神。
紀夏朝前走了兩步,突然又流轉出一道神識,和轅司道的神識碰撞。
“少君,你太過溫和了。”
轅司道神色微變,仔細傾聽。
卻聽紀夏又說道:“變法一事,不可太過暴烈,這也絕不能溫和。
炤煌神國無比遼闊、無比廣大,即便僅僅只是極少數人得利,數量也難以想象。
你想要用三言兩語勸服這些得利者,幾無可能。”
“你變法之心,我能了然,既然如此,為何又要征求他們的意見?”
紀夏一路朝前,走向中央神闕。
“炤煌神國有無數強者,可這些強者卻都受到神帝的統治。
你如果無法勸服他們,不如就換一種方式,向神帝證明炤煌神國變法的迫切。”
“一旦神帝點頭,其他人的意見便不再重要了。”
紀夏神識到了這里,有了些許停頓。
緊接著,紀夏神識又變得深邃許多。
“倘若神帝不反對卻又不同意……那炤煌神國想要變法,便需要……流血了。
紀夏就此沉默,朝著中央神闕而去。
他的背影無比高大,竟然如同天穹一般,甚至如同那比十幾座世界還有宏大的神闕一般。
在場的強者們,終于隱隱約約有所感知。
“這太初帝君即便面見神皇,也不曾膽怯,也不曾覺得位格低于神帝一等,這是狂妄,也是不敬!”
有神朝大臣皺眉開口。
可是,當他們望著紀夏挺直的身軀,卻又覺得這太初帝君雖然不過是少年,卻有無匹的偉岸氣魄,由衷令人心生敬佩。
“怪不得太蒼能夠在區區數千年間崛起。”
也有大臣感嘆。
轅執神站起身來,踏入那就神船中。
他終于意識到,紀夏自始至終便不打算與他們論道,當紀夏踏上炤煌神國天地相遇的那一刻,目的便是進入那中央神闕,面見神帝!
煌月和那老者對視一眼,眼中似有波瀾洶涌。
紀夏卻并不理會這些。
他仍然踏著金光大道,一路前行。
直到他的身軀逐漸被那一道金光大道迸發出的光芒淹沒……
在極其遙遠的所在。
禁忌古道上,那一座無上的道宮中。
景郁呆呆的注視紀夏的背影,直到徹底消失不見。
她的眼神中,卻有著深深的留戀之色。
耳畔的大道,卻已經無法穿越中央神闕,為她映照出紀夏的身影。
因為中央神闕中,存在著一位在萬古之間,都尊貴無比的存在。
景郁注視著紀夏消失的方向。
良久之后,她突然轉過身來,目光再度變得堅定起來,繼續朝著禁忌古道前行。
“國主的理念,與炤煌神國奉行的的理念多有不同。”
“當我走出道宮,與神帝一同探索炤煌神國降臨無垠蠻荒的方法,即便炤煌神國真的回歸無垠蠻荒,也許仍然無法為國主起到太大的助力。”
“但這道宮中,隱藏著數之不盡的隱秘,也許還隱藏著道闕時代之前的歷史。
我如果能夠將這些歷史、將這些隱蔽盡數挖掘出來,便能夠更好的相助于太蒼,也能夠有更多的籌碼,影響炤煌神國。”
景郁心中越發堅定,繼續向前。
她耳畔的道音繼續為她講述大道,遠方潛伏在道宮的諸多異象,許多破碎世界、星辰,看起來也不在那般遙遠。
似乎……觸手可及。
紀夏似有所覺,轉頭望向禁忌古道的方向。
遠遠看去,禁忌古道便如同一條閃爍光芒的絲線,遙遠而又渺小。
紀夏仿佛猜到了景郁在那里,朝著禁忌古道微微一笑,繼續向著中央神闕而去。
中央神闕何其廣大。
比起當初洇滅于蚩尤手中的大神燎世界行宮,嚴密與紀夏手下的天目神都,還要來得更加廣闊,更加恢弘。
那里,存在著無數的世界,也存在著無數的宮闕。
億萬萬生靈,在其中棲居,侍奉神帝、祭祀神帝。
紀夏目不斜視,來臨位于這中央神闕正中央的一座廣大世界。
那一座宮殿宏偉、雄壯、輝煌,懸浮在一座赤色的神海上,壯闊無比,流轉著漫天的道光,浮現出濃厚的道韻,氣息也磅礴、洶涌。
廣大的中央神闕中,許多世界、宮殿俱都有一座座七彩神橋連接這一方神帝宮殿,神妙的霞光在其中翻騰,種種的珍奇異獸,在這云海中翱翔。
紀夏踏著金光大道,一路來到這座宮殿之前。
卻見那宮殿之前,又有一座座石階,霧靄朦朧,宛如仙境一般。
紀夏站在石階前方,隱隱約約覺得眼前的一臺臺石階上面,赤色的符號閃爍,神異無比。
再看去,就仿佛沒有盡頭一般。
“金光大道落在這里,是想要考校于我?”
紀夏搖頭之間,龍變梵度天從他身后冉冉升起,兩條梵度真龍咆哮而出。
濃厚的氣血力量閃爍,又有三十二重天穹瘋狂注入厚重的神元。
僅僅是須臾,紀夏便仿佛變為了一尊氣血如同宙宇一般浩瀚的巨人。
他一步踏出,看似漫長遙遠,看不到盡頭的石階,便被他一步跨越。
看似僅僅只是極為短暫的一剎那。
可當紀夏經過這些石階,一種種大道明悟,一種種玄妙的道則,紛紛變為攔路的劫難。
十分晦澀、十分復雜、十分繁奧的大道落入紀夏的眼中。
紀夏平育天流轉,無上常融天便如同星海枯榮,運轉而來。
于是,諸多劫難都化為虛無,就此消散而去。
紀夏連連破除數百萬乃至上千萬種不同的大道劫難,跨入那一方宏大的殿宇。
殿宇中,空曠一片,只有十二根華表綻放光輝。
殿宇的中央,一根翠綠的竹子伴著些許竹葉茁壯成長,看似沒有任何出奇的地方。
紀夏好奇的看看那竹子一眼,又望向一位青年。
那位青年面容模糊,哪怕是紀夏此時此刻的境界,都根本無法看清。
不,也許并非無法看清,只是只是當紀夏看到青年面容的下一剎那,道妙的第三境大道,便會運轉開來,消融掉紀夏關于這位第三境存在面容的記憶。
所以,每一個瞬間的紀夏,都覺得這位青年似曾相識,卻無法看清他的面容。
這青年一身短衣,目光深邃如同星海,他正在給那一根翠綠的竹子松土。
感知到紀夏的來臨,他還從那根竹子后面探出頭,朝著紀夏微微一笑。
“且坐吧,我這就結束了。”
那青年的聲音十分溫和,也如同那根竹子一樣,除了溫和之外,沒有絲毫出奇之處。
可身在這樣的殿宇中,平平無奇才是最大的玄奇。紀夏左右看了看,并不曾看到玉案、座椅。
索性靠前幾步,也像那位青年一樣,隨意盤坐在地上。
他好奇的看著眼前這個竹子:“這是什么竹子?仔細看起來,翠綠中竟然泛著些許的紫光,倒也非常……”
紀夏欲言又止。
那青年卻隨意笑了笑:“你見我為這青竹松土,便想硬夸一夸這竹子?”
紀夏被人看透了心思,倒也并不覺得尷尬,面色依然沉靜,凝視著正在仔細擦拭竹身的那位青年。
青年并不在意,仍然為那青竹松土。
約莫過了半盞茶時間,那青年才直起身軀,身上的短衣變做長衣。
“沒想到短短七千載歲月,大端羅界就有了新的變局。”
那青年隨意漫步在殿宇中。
紀夏想了想,也站起身來,和那青年并肩而行。
原本空曠的殿宇,突然化作一方宙宇。
許許多多微小的世界、星辰、秘境影像都在這方宙宇中沉浮。
隱約間,可以看到這些世界和星辰上,標注著一個個赤色的光芒。
“這每一道光芒,便是一位可以培養的天驕。”
青年背負雙手,漫步在星河與世界中。
紀夏側過頭,突然意識到如同神帝朝般的人物,端坐在炤煌神國云端,坐看七千余萬年歲月枯榮,又怎會不知炤煌神國天驕體制的弊端?
“你可知道,轅司道從無垠蠻荒中歸來,想要變法,我何其失望,又何其驚喜?”
紀夏仍然沉默。
青年卻并不解釋為何失望,又為何驚喜。
紀夏沉吟片刻,猛然間有所猜測。
“無垠蠻荒人族歷史中,炤煌神國自始至終是超然的存在,作為第一座人族神朝,不曾被無晝天洇滅,反而存續七千余萬年之久。”
“歷史之中明確的記載炤煌神國已經超脫了無垠蠻荒天地規則下的國祚體系,走出了國祚體系之外的第二道路。”
“然而,炤煌神國走出的究竟是何種道路,卻并未明言。
而神帝明明知曉炤煌神國體制之弊端,卻仍然堅持天驕體制七千余萬年……
這是否意味著,炤煌神國的第二道路,便與這天驕體制有關?”
紀夏思緒流轉,眼神卻越發沉靜。
“神帝大約失望在于轅司道想要悖逆于他,悖逆于炤煌神國的道路,驚喜卻在于……”
紀夏想到這里,突然轉過頭來,對神帝輕聲說道:“神帝……也在思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