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婺秋伸出兩根手指捏過那節指骨,納入靈虛界后蔫巴巴地垂下肩膀,聲音細細地問:“那么,我該怎么還給他?”
“四郎本是有數十載陽壽的,被婺小友你這一番折騰,硬生生給提到了不久之后。他有一夙愿,經年只是幻想而不可成。”洛歌瞧見婺秋頭埋得愈發低,眼角淡色消退了些許,聲音也溫和許多,“他想再和淮哥兒同臺,唱一曲霸王別姬。”
“可是,他已經薨逝很久了。”龍不離默默地提醒。
“所以,唱戲的不是他,是你和她。”洛歌伸出手指,緩緩指向龍不離和婺秋。
“我沒唱過戲。”怔愣些許。。龍不離和婺秋異口同聲道。
“所有的事,都是從無到有的。既然不會——”
洛歌反手從桌上茶盞捻來一滴水,水融入桌子,一朵小花從桌面生出。
掐下花朵捧入掌心,輕輕吐出一口氣將之吹散,淺淺笑道,“那便從無生有,將它練會,若婺小友你想對黃員外道歉的話。”
婺秋沉默些許,一貫倨傲的眼此刻完完安靜下來,猶如湖面上被一根木棍輕輕撥弄平的漣漪。
良久后,婺秋倏然一笑,對著洛歌拱手作揖:“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婺秋無知莽撞犯下的錯,我一人來吃!這戲,我愿學!”心甘情愿。
是了,心甘情愿。
當她聽聞黃四郎與程淮共唱數百年的霸王別姬時。。內心是震撼異常的。與此同時,欽佩與愧疚戛然而生。
自打爹娘離世,這么久以來,她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任性,不過后果——而后害慘了這位一輩子撲進戲曲兒里的小哥兒。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小友愿意放下性子學戲道歉,日后必有福緣。阿景小天且去用膳,膳后開始修煉,不得耽誤。我且去付了銀子,稍坐片刻便來。”洛歌轉身,慢吞吞朝著前廳店家所在處走去。
洛歌頓住腳步,側頭。
一雙明媚如風的眼透過黑色輕紗緩緩望去,聲音空靈如山谷回響的鳴翠黃鸝,但見她噱然一笑:“我這人素不喜欠人情,小阿離的心意,姐姐便心領而不實用了。”說罷轉身離去,不做任何停留。
婺秋見洛歌這般爽朗干脆,心底對她莫名的敵意竟是一下子煙消云散。悄悄拉拉龍不離的衣袖,輕聲道:“她是你姐姐,說話這般老成,頗似是一個婆婆的。”
大抵是這些日子一直被婺秋纏著,習慣了前者的心直口快,龍不離淡淡道:“她不是我親姐姐,按輩分……我確應該喚她姐姐。”不知為何,說這話時,他心頭總會有些怪異的感覺。
就此,洛歌一行人在這小酒館暫住下來。…,
洛歌花了一日功夫,去城里買了好些軒轅云景與洛天喜愛的吃食,又買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物件,直至黃昏落幕,斜陽緩度山邊,適才踏進了酒家的門檻兒。
“小阿離,婺小友,且將這衣物換上來與我瞧瞧。且莫問我為何叫你二人換,因為唱戲的是婺小友,而小阿離搭了她一把,也需得將這好人做到底才是。”洛歌說罷,將一布包推搡過去。
龍不離與婺秋怔怔,前者伸出骨節勻稱的手,緩緩撫上布包,輕一解,開了出去。
那是戲子的戲服。
原來她今兒這般奔波,竟是為了湊齊一套戲服。
龍不離心下嘆惋他所道不明的,卻隱隱覺得那是洛歌的執拗,而后依著洛歌所言,取了自己那一套,去了里間換上。。又叫來早已恭候著的戲婆子替自己描眉抹妝。
約莫一個時辰后,二人同時從里間走出來。
但見左旁那位妙齡的美佳人兒,頂插如意冠,系個后劉海,戴個黃帔金項圈,白色繡馬面裙子,圓領半廣袖明黃上袍,下著裙子外穿魚鱗甲,系腰箍縹帶,上披珠串改了的云肩,又配黃色繡花斗篷,蹬個彩鞋彩襪,襯上那精致的京戲妝容,竟頗似是個舞臺里出來的名角兒。
只這般站著,便叫人看得眼前一亮。
再來看另一邊這位公子哥兒,身形稍稍高挑些,卻也撐起了霸王的衣裳氣質。
“洛姐姐,為何我是演個女嬌娥,她卻是男兒郎?”龍不離別扭地晃著自個兒裙子,眸里帶上一絲羞赧之色。
“戲不分男女。。若能將這一角兒的靈魂給演出來,那才是最高的造詣。如今你二人的扮相我瞧著卻也不錯,現下便開始練罷。”洛歌揮退戲婆子與因好奇圍觀的軒轅云景洛天二人,抬手祭出木靈珠,召出一道虛無之門來。
“這門后世界,可叫你們待上數載時間。而里頭數載,外面卻不過只有十天。我已將戲曲詞段都放了進去,你二人只管專
心練著便是。”洛歌微微一笑,笑里帶著嚴師般的一絲不茍,“每隔一月我便來考核一次,若是不曾有精進,可是要吃板子的。知道了么?”
婺秋撇著嘴巴,唇畔大胡須一動一動。
她本欲反駁,教訓洛歌一介凡人何來本事如此使喚她。可忽然間憶起是自己的因。公子涼塵記得看了收藏本站哦,這里更新真的快。造就了黃員外如今的果。于是乎,心口愧疚涌上來,那點不服氣瞬時煙消云散,滾到喉嚨上的話也一下子咽了回去。
龍不離俯首作揖拜過,不做任何猶豫跨進那門內。婺秋少做猶豫,也是一步跨了進去。
門內乃是一片空曠異常的山谷,山谷旁頭溪水簌簌流動。小林子隔著山谷觀望,隱隱約約有鳥鳴傳出。在此處練習唱戲,心曠神怡,大抵也是頗有雅韻的罷。
抬首瞧見半空中那一卷漂浮的竹簡,二人曉得那是霸王別姬的臺詞。
“我敬佩那兩個人類的友情,也敬佩黃四郎的赤誠之心。呆子,還不快些出口練著!屆時若丟了姑奶奶我的臉,回來看我如何揪你耳朵,看我如何纏著你買糖葫蘆吃!”婺秋狠狠瞪了一眼龍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