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入通往城區的高速路,車上兩個人都是默契地沉默著。
腦海里,卻也在默契地回憶著。
想起那晚,穆謹白下意識地側眸,另一邊的青黛也剛好轉過臉。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不期而遇,彼此都有些心虛地害怕對方看破自己的心事。
一撞,即分。
心臟就狂跳起來。
一直到車子駛回穆謹白住的公寓樓地下停車場,蘇以南很知趣地將二人送到電梯口就停下來。
“穆總,公司那邊還有些事情要處理,要是您沒有什么特別的吩咐,我們就先回去?”
除了君輕,這可是穆謹白頭回帶女孩子回來。
而且,還是自家老板主動要求。
信息量太大,蘇以南想不想歪都難。
這種時候,他怎么能留下來當電燈泡?
“恩。”穆謹白輕應一聲,伸手扶進電梯門,“我們上樓。”
青黛邁進電梯,有些疲憊地靠到電梯壁上。
這幾天,精神一下處于緊繃的狀態,比起身體上的疲憊,更多的是心靈上的疲憊。
老人家的死、葬禮……
各種青家的親戚看向她的眼神里,含著的那些復雜的心思。
在外人眼里,當然是無法理解一個父母離異的孩子,對于爺爺的那一份摯愛。
因此,青黛的做法,更容易讓人誤會她是另有所圖。
比如,青家的財產。
這些誰也沒說,但是所有人的眼神里都寫著。
她真的是受夠了。
抬起手掌,理一把頭發,她抬手擋住眼睛。
幾天沒睡好,這樣明亮的光線,刺得眼睛都有點疼。
眼前,光影一暗。
穆謹白站過來,幫她擋住刺目的光。
青黛從手掌下斜著看過去,一眼就看到穆謹白襯衣袖口閃動的華光,他戴著袖扣。
白色的蛋白石,藍黑色的青黛石,巧妙地拼裝在一起。
那是她送他的袖扣——
她親自設計,親手幫他做的,那是他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十年了。
他竟然還在戴。
電梯停了下來。
“我們到了。”
眼前的光影晃了晃,穆謹白扶住電梯門,青黛回過神來,率先走出電梯。
穆謹白先一步出來,幫她帶路,打開門讓她進去。
“你就住在這兒?”
“恩,這是以前我爸媽住的地方,這些年一直是我住。”穆謹白抬手解開西裝上扣著的那顆紐扣,原本是想把外套脫下來,注意到袖口的袖扣,他悄悄將手臂向袖子里縮了縮,“你先坐下,我……幫你倒杯水。”
將她讓到沙發上,他走進廚房。
片刻回來,將一杯溫開水放到她面前。
他脫了外套,襯衣袖子向上卷著,露出冷白清瘦的手臂。
袖扣……
不見了!
他系的是同色系的領結,白襯衫,剛好適合那個袖扣。
大概只是剛好配色合適,并沒有什么其他的意義。
青黛捧著杯子,暗暗地想著。
“我去幫你做點吃的。”
不是詢問,他說的是陳述句,自然也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
片刻,他重新出來,在餐廳里喊。
“快來……趁熱吃。”
青黛起身走過去,目光落在餐桌上。
骨瓷大碗里,清亮的湯水,細細的龍須面,臥著一只煎得漂亮的蛋。
那時候,他們常一起吃——
榨菜肉絲面。
她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面。
“坐!”穆謹白拉開椅子,語氣里透著幾分歉意,“最近太忙,家里也沒有什么特別的食材。”
“謝謝!”
青黛坐到椅子上,低著頭,吹著。
穆謹白坐在她對面,低著頭,看她。
女孩子比起少女時期沒有太大的變化,少了些許嬰兒肥,線條更加精致明朗。
那樣的面孔,哪怕是放在娛樂圈,也足夠出眾。
哪怕是現在幾天沒睡好,一臉憔悴,黑眼圈都顯出來,依舊惹人生憐。
只是……
他熟悉的笑容,不在。
但是,她吃面的樣子還是老樣子。
嘟著腮吹,小心翼翼地用嘴唇試探……
女孩子的唇原是蒼白的,此刻氤氳著面的熱意也漸漸地紅潤起來,嬌嫩欲滴,像是被親過似的。
唇舌有點干。
意識到自己的思想有點歪,穆謹白清清嗓子站起身。
“我去給你洗點水果。”
片刻,水果端上來,擺在桌上。
青黛低低道了聲謝,語氣客氣。
不像以前,他只要把東西端上來,她第一件事情做的絕不是道謝,而是吃,然后挑釁地品評。
從小養尊處優,她的嘴一向是挑釁的。
唯一不挑的,是他做的飯。
哪怕連根青菜都沒有的榨菜肉絲面,她也甘之若飴。
“我媽他們天天吃西餐,我現在看到西餐就想吐。”
她總是這么說。
穆謹白的廚藝,也是因為她才練出來的。
畢竟,也是從長到大的公子哥,出國前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
對面,青黛嚼著面,想起以前他做過的那些或是放鹽多了,或是忘了放鹽,或是生心或是煮得沒骨頭的面。
突然低低一笑。
“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想起以前你做的面。”
穆謹白也笑了笑:“要是沒有你,估計我也學不會做飯,誰叫你天天鬧著要吃中餐。”
青黛抬起臉,向他做個鬼臉:“沒辦法,我媽他們天天吃西餐,今天法餐、明天意餐……我那時候聽到蝸牛都要吐。”
一直別扭地兩個人,突然就因為這一碗面,聊起來。
而且,聊得還挺自然。
仿佛,又回到從前,兩人一起窩在他租的小房子,彈琴吃面的時候。
“那你現在呢……過得怎么樣?”
“我……”青黛的笑僵在唇角,重新垂下睫毛,“我……挺好的,不愁吃,不愁穿……”
她努力想把語氣調整到輕松,可是明顯沒成功。
在別人面前,撒謊很容易。。
怎么到了他面前,就不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