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仍一回到杭州,就得知杭州城被攻下來了,而且還是被自己的金吾軍攻下來的。
當然,這么說,其實也不準確。
準確一點說應該是:
中央禁軍、西軍、金吾軍圍攻杭州,尤其是在西軍和金吾左右軍增援了之后,宋軍一舉就攻到了杭州城下,使得方臘義軍的形勢急轉直下。
那時,只有方臘所部的中路軍在守杭州,在軍力對比上,方臘義軍不占多大的優勢。
而方臘義軍打仗要想取勝,通常都得數倍于宋軍,至少也得倍數于宋軍,哪怕是在擔任守城一方時。
關鍵是,方臘義軍糧草不足這個缺點,隨著方臘義軍不能快速擊退宋軍而爆發了。
呂將因此再度進言,勸方臘立即率領大軍撤出杭州城,他認為這是唯一可行之計。
可方臘卻不愿放棄血戰而得來的杭州城。
只是在后來糧草將盡、傷亡日增的情況下,方臘才先行率部撤離杭州,想要打外援,留下陳箍桶、呂將等人統制三萬方臘義軍堅守杭州城。
陳箍桶和呂將等人堅守了大半個月,城內糧草斷絕。
陳箍桶和呂將等人一商量,決定率部開城突圍。
不想,陳箍桶和呂將選的方向不好,正選中由金吾軍所駐守的方向。
說起來,這其實是一個誤會。
原本,這個方向是中央禁軍駐守的。
可是,方臘義軍總夜襲這個方向,讓譚稹煩不勝煩,更讓譚稹有些擔心萬一守不住。
后來,譚稹干脆欺負蔡仍在武康、德清一帶剿方百花、陳十四部方臘義軍沒在杭州,于是命令劉锜、岳飛跟他換防。
金吾軍三大紀律第一條,一切行動聽指揮。
而名義上,譚稹又的確是他們的長官。
關鍵是,只是換個防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劉锜和岳飛便答應了。
譚稹害怕方臘義軍知道他們換走了也跟著換攻擊的方向,所以命令劉锜、岳飛秘密換防。
陳箍桶、呂將等人不知道中央禁軍和金吾軍換防了,結果還從原來中央禁軍駐守的方向突圍。
可想而知,一戰就被金吾軍擊潰。
前線指揮官即金吾左軍統領翟興,看準戰機,讓楊再興率領背嵬軍沖入城中,一舉占領了杭州城,而踏白軍統領王德則將陳箍桶、呂將等首腦一鍋端了。
等中央禁軍和西軍反應過來,金吾軍已經占領杭州城了。
后來,譚稹又欺蔡仍不在,將金吾軍調到了城外,讓金吾軍在蕭山一帶駐守,讓金吾軍充當杭州城南面的屏障,同時又將西軍調到余杭—臨安—富陽一帶駐守,讓西軍充當杭州城西面的屏障,而他本人則率領中央禁軍駐守在杭州城。
方臘并不甘心失去杭州,匯合了方五相公、鄭魔王、呂師囊等部卷土重來,想要奪回杭州城。
可方臘義軍的幾次攻擊全都叫西軍和金吾軍打退了,無奈只能撤回睦州。
與此同時,楊可世、王稟部攻陷了獨松關,南下攻打歙州。
得知杭州城已經被收復,童貫將西路軍交給劉延慶指揮,親自帶著勝捷軍來到了杭州,并將杭州作為剿匪軍的大本營。
宋軍也準備開始大反攻……
蔡仍和童貫是前后腳到杭州的。
童貫一到,就雷厲風行的召開了作戰會議。
也剛剛到才蕭山的蔡仍,立馬就帶著劉锜馬不停蹄的趕到了杭州城。
到了曾經的杭州府衙、曾經的方臘的圣殿、曾經的置制司、現在的宣撫司,蔡仍迎面就碰到了譚稹。
一見譚稹,蔡仍就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謝謝譚置制在蔡仍不在的這段時間對我金吾軍的照顧,蔡仍銘記于心。”
譚稹當然知道蔡仍說的是他欺負金吾軍的事,他打個哈哈道:“哪里,哪里,大家都是中央禁軍,都是為大宋效力,分什么你我?又何須這般客氣?”
譚稹此言一出,蔡仍就知道,譚稹這是有意將金吾軍并回中央禁軍序列,最終目的無外是想搶金吾軍的戰功。
蔡仍笑容不變道:“還是分清楚的好,我這個人不喜歡占別人便宜,也不喜歡別人占我便宜,再者說,我這邊吃飯的人太多,怕拖累到譚置制。”
也是巧了,歷時了幾個月才南下的梁秉聰等人,也跑來參加作戰會議,算是正式露個臉,以便他們將來回去請功和吹噓,他們正好聽見了蔡仍和譚稹的對話。
一聽譚稹要搶他們的戰功,這群衙內頓時就不干了,梁秉聰更是毫不客氣的說道:“他娘的,我看誰敢來老子碗里搶飯吃,我先砸了他的飯碗!”
梁秉聰此言一出,立即迎來了一片附和聲。
蔡仍一看,走過去,笑道:“兄弟們也來參加作戰會議了?”
一眾衙役紛紛跟蔡仍打招呼道:
“蔡兄!”
“將軍!”
“大帥!”
蔡仍一一還禮。
梁秉聰看了譚稹一眼,道:“蔡兄,可是有人要搶兄弟們的飯吃?如果是,你說一聲,兄弟們陪他玩到底!”
蔡仍笑道:“有梁兄和眾兄弟們在,誰敢來咱們碗里搶飯吃?”
說到這,蔡仍慢慢收起笑容,然后冷冷的說道:“再說,我蔡仍的刀又不是不利,誰敢搶我東西,我一定剁了他的狗爪子!”
聽了蔡仍此言,劉锜等人別提有多痛快了!
他們也終于意識到,沒了蔡仍的庇護,他們什么都不是。
而譚稹這才意識到,蔡仍可不是劉锜、岳飛那些上不了臺面的小人物,而是擁有復雜關系網、深厚背景、受皇帝寵信、文武雙全的權臣,他要是真將蔡仍惹急了,蔡仍真跟他斗起來,那他絕討不到半點便宜。
想明白這些,譚稹有些后悔去招惹蔡仍了。
不過——
譚稹也是一個人物,能伸能屈,他立即換上一幅笑臉,上前道:“子因怎么還當真了,我就是跟子因你開個玩笑。”
蔡仍聽言,看向譚稹,道:“是玩笑嗎,我怎么聽說,杭州城是你譚置制打下來的?”
譚稹的笑容頓時就是一僵,心道:“此戰我是最高指揮,算我打下來的,不行嗎?”
梁秉聰等衙內一聽蔡仍所言,立即咋咋呼呼道:
“這他娘的是誰說的,杭州城明明是我們金吾軍打的,是我們蔡大帥指揮打的!”
“就是,我可是第一個沖進城的,誰敢搶我戰功,我剁了他的爪子!”
“不錯不錯,此戰是蔡兄指揮,梁兄領著我們打的,跟你譚大個子有個屁關系?”
聽了這群衙內的話,譚稹的臉頓時就黑了,他心道:“我不搶你們的,你們也別搶我的啊,再怎么說,我也是那一仗的最高指揮,要不是我暗中將中央禁軍和金吾軍調防,能那么順利擊潰叛匪攻入杭州城嗎?”
其實——
不僅譚稹的臉黑了,蔡仍的笑容也僵了,他心道:“這群孫子,胃口也太大了!”
突然!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這里挺熱鬧啊,在聊什么?”
眾人順聲音看過去,就見一個魁武偉觀、皮骨勁如鐵、頤下生須十數的老者在一大群人的擁護下走了過來。
沒錯。
來人正是童貫和他手下的西軍將領。
童貫不是譚稹,譚稹只會紙上談乓,并沒有真正的實力和戰績,童貫可是真從尸山血海里爬過來的,關鍵是有西軍這個硬實力在。
因此,蔡仍敢跟譚稹不可氣,卻不敢跟童貫不客氣,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
不僅蔡仍是這樣,剛剛仿佛天不怕地不怕的梁秉聰等人也都老實了。
大家一塊道:“見過宣相。”
童貫掃了眾人一眼,最后將目光落到了蔡仍身上,道:“還沒剿滅叛匪呢,你們就著急分戰功了?”
蔡仍不卑不亢道:“我們只是在說笑而已,宣相誤會了。”
“哼!”
童貫重哼了一聲,然后率先走進議事廳。
蔡仍、譚稹隨后也跟著走了進去,然后各軍將領按著級別高低魚貫而入……
等眾人各自坐好,童貫道:“想要立功受賞,可以,不過要憑本事去賺,搞那些虛的、假的,就是讓你升上去了,下面的人也不會服你,早晚有一天,你還得下來……”
說到這里,童貫在譚稹、梁秉聰等人身上一一掃過。
童貫又道:“而這還是好的,說不準哪天你還會因此而身敗名裂、丟了性命。”
童貫此言一出,譚稹、梁秉聰等人的臉色頓時就變得很難看。
可童貫卻看都不看他們一眼,而是直接開門見山道:“好了,閑話就說這么多吧,接下來,咱們討論一下怎么徹底剿滅這伙叛匪,誰有想法,可以提出來。”
童貫一說完,就看向蔡仍,就仿佛在說:“有屁快放,除了你以外,沒人會對我的計劃指手畫腳。”
蔡仍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站起來,道:“如今叛匪連戰連敗,是時候發起總攻將叛匪的主力部隊逼回青溪就地圍殲了。”
不少西軍的人剛想說:“廢話,這還用你說,誰不知道?”,蔡仍就又道:“下官請求親率本部人馬走富陽攻打睦州,下官保證必將方臘生擒活捉送回京師,讓他受那千刀萬剮之刑!”
譚稹聽罷,立即就站了起來,道:“宣相,此事萬萬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