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系列的相互算計了之后,到底還是高麗京軍來到了劉锜準備好的戰場——黃沙原。
不過——
吳延寵也逼得金吾軍分出七千騎兵南下。
從這方面來說,高麗京軍,也可以說吳延寵,并沒有輸,甚至還稍微占了點上風,畢竟,七千騎兵可是能左右一場大戰勝負的存在,將他們逼走,那對金吾軍來說,絕對是不小的虛弱。
害怕金吾軍趁他們新來突然發起攻擊,吳延寵以精勇打頭,保勝壓陣,小心翼翼的來到了黃沙原。
離得老遠,劉锜、王德、張憲、王彥等人就通過望遠鏡看到,高麗京軍的陣勢呈現一個大大的“∧”型,正是有名的攻擊陣形——錐行陣。
雖然明知軍門世家出生的劉锜一定很熟悉錐形陣,但身為參謀長,林師益還是盡職盡責的說道:“此陣叫做錐形陣,又叫做牡陣,是最典型的攻擊型陣法,沒有明顯的缺點,此陣的關鍵是,其前鋒必須尖銳迅速,兩翼則堅強有力,可以通過精銳的前鋒在狹窄的正面攻擊敵人,突破、割裂敵人的陣型,兩翼擴大戰果,觀其馬步軍的軍士無喧嘩、行伍無紛雜,此陣選得頗為精妙。”
根據高麗京軍擺的陣型,劉锜等人猜測,其強大的兵力應該都集聚在頂點與兩翼,越往中后就越是空曠虛弱,如果金吾軍能繞到他們后面去進行襲擊,就會形成極可怕的千年殺效應。
不過高麗京軍的錐型陣兩翼十分綿長,此地又是極為空曠,要在七萬多雙眼睛的監視下繞到高麗京軍的后面,幾乎是不可能的。
同理,高麗京軍也不可能在金吾軍這邊四萬多雙眼睛的監視下使用什么陰謀詭計。
因此,此戰只能是一場堂堂正正的大決戰。
在金吾軍觀察高麗京軍的時候,高麗京軍的一眾將士也在觀察金吾軍這邊的情況。
與金吾軍擁有望遠鏡可以料敵于前不同,高麗京軍這邊只能靠眼睛來判斷金吾軍的情況,因此高麗京軍的將士反應自然要稍微慢一些——等金吾軍的一眾將士和參謀分析完,并已經開始做相應的調整了,高麗京軍的將士才后知后覺的分析起金吾軍這邊的情況。
觀察了一會,吳延寵給鄭知常講解道:“敵人所擺之陣叫做螃蟹陣,也叫荷包陣、蓮花抄尾陣,這種陣法,極為靈活,可根據咱們的情況而變化,咱們若分為左右兩隊,他們就以陣的中隊分益左右翼,也成兩隊迎敵,咱們若是一隊,他們就合左右翼的前鋒為一隊,以左右翼后半與中間一隊合而平列,以為前隊接應,若咱們左隊兵多,他則變偏左陣,若咱們右隊兵多,他則變偏右陣,若咱們出四、五隊,他們也可分為四、五隊次第迎擊,其大螃蟹包小螃蟹陣尤為厲害,其法或先以小陣與咱們交戰,后出大陣包圍,或詐敗誘追,伏兵四起,將咱們包圍,總之,此陣是極為難纏之陣。”
頓了頓,吳延寵又道:“能擺出此陣,說明對方有用兵高手,也說明對方對自己的將士極為有信心。”
吳延寵又觀察了一會,然后用馬鞭一指對面的金吾軍,有些沉重的說道:“觀其隊伍,整齊化一,不喧不嘩,旗幟有序,錯落分明,必是精兵強將。”
吳延寵一臉凝重的對鄭知常說道:“元帥要有心里準備了,對面必是一支勁旅,這恐怕會是一場苦戰。”
吳延寵此言一出,鄭知常的心就是“咯噔”一聲,他暗道:“該不會吃敗仗吧?”
見鄭知常有些信心不足了,吳延寵擔心鄭知常壞事,又擔心鄭知常擾亂軍心,便故作輕松道:“不過,元帥也不必太過擔心,對方是精銳,我方又何嘗不是?此戰我方可是出動了京軍的所有精銳,如此,如果還不能取勝,那就說明天亡我高麗。”
吳延寵又一指“螃蟹的身體”,說道:“此戰的關鍵全在咱們的前鋒能否沖破他們的中軍,只要咱們的前鋒能沖破他們的中軍,將他們的陣型割裂,他們就任由咱們宰割。”
另一邊劉锜也對王彥說道:“敵人十有八九會選擇攻打咱們的中軍,為了一戰而殲滅敵人的馬軍,進而全殲敵人之軍,你我兩部的步軍這次恐怕要擔負一些重任了。”
劉锜布置的螃蟹陣,是以踏白軍和新一軍、新二軍的馬軍為兩只“蟹鰲”,又以新一軍、新二軍的步軍組成的“螃蟹頭”,以神機左軍組成的“螃蟹身體”。
劉锜的想法是,靠新一軍和新二軍的步軍將高麗京軍的騎兵壓縮到一起,然后以神機左軍全力一擊殲滅高麗京軍的騎兵,之后再以兩鰲的騎兵屠殺高麗京軍的步軍,爭取全殲高麗京軍。
而王彥就是新一軍、新二軍的步軍所組成的“螃蟹頭”的總指揮,也是此戰勝負、戰果大小的關鍵——王德是左路騎兵的總指軍,張憲是右路騎兵的總指揮,劉锜親自擔任中軍(即神機左軍)的總指揮。
王彥豪邁一笑,道:“此民族之戰、國家之戰,焉能不死戰到底?”
劉锜對王彥是很放心的,他知道王彥之能,也知道,王彥之前一直名聲不顯,并不是因為他的能力有問題,而是因為他沒有證明他自己的機會。
這次,就是王彥一戰成名之時。
劉锜又暗道:“這也是我一戰成名之時!”
另一邊,聽了吳延寵的分析之后,鄭知常的心才放了下來。
見所有人都在聽吳延寵吩咐,鄭知常也想表現一下自己這個元帥,于是鄭知常扭頭沖鷹揚上將軍和龍虎上將軍說道:“二軍是侍衛軍(重甲騎兵),也是京軍精銳中的精銳,可有信心擔任先鋒?”
如果鄭知常只說到這里就停止,那么恰到好處。
可偏偏鄭知常想耍一耍自己元帥的威風,因此他又補充了一句:“二軍如果沒有信心,本帥就換別人來擔任先鋒之職。”
就像鄭知常所說的那樣,二軍,也就是鷹揚軍和龍虎軍,向來是高麗京軍甚至是高麗軍中精銳中的精銳,這么多年以來,鷹揚軍從來都只有一領,也就是六百人,而龍虎軍從來都只有兩領,也就是一千二百人,這一千八百人,可以說是優中選優、精中選精,從上到下都有著自己的驕傲,另外,一直以來鷹揚軍和龍虎軍都作為高麗王的親軍,因此,哪怕是其中最低等的士卒,放到別的軍隊也是中高級軍官,換而言之,二軍的將士就是要能力有能力,要職位有職位。
試問,這樣的二軍的將士,哪能受鄭知常這個不懂兵的人侮辱?
所以,一聽鄭知常所言,二軍的將士立即就炸了,鷹揚軍上將軍更是老實不客氣的說道:“元帥若是覺得二軍不能勝任這前鋒之職,就請換人吧。”
所有武將都在心中大罵鄭知常:“都他娘這個時候了,你他娘還出幺蛾子,你他娘還想不想勝了?”
其實——
鄭知常就是想激一下將,三國時不就有諸葛亮激黃忠嘛,他只不過就是想效仿一下諸葛亮也運籌帷幄一下。
不想,卻被這些武人當成了辱將。
吳延寵則有些頭疼,他心想:“這幾天鄭大學士表現得挺謙恭的,怎么臨陣弄出這種蠢事出來?”
吳延寵不能放任這小事放大,因為這是在拿戰場這生死之地當兒戲,所以他只能出面打圓場道:“如果二軍都不能擔任前鋒,高麗還有哪支軍隊能擔此重任?”
鄭知常這次沒領吳延寵的情,他真有些不高興了——他沒想到,這些武人事竟然這么多,他可是元帥,難道說幾句話都不行嗎,哪怕是說錯話了?
在這樣的心境下,鄭知常拔出腰間長劍,大聲道:“速度排兵布陣,準備聽本帥命令發起進攻,此戰關系到我高麗的生死存亡,誰敢懈怠,本帥饒他,本帥的劍也不會饒他!”
一見鄭知常的表現,吳延寵就知要壞事,他忙給一眾武將遞過去一個眼色,示意他們:“別跟他一般見識,他就是一個文人,根本不懂軍事。”
鷹揚上將軍、龍虎上將軍等武將,默默的為武臣的地位嘆了口氣,然后打馬上前與一會帶軍沖鋒的將領再說一遍注意事項,順便交代他們千萬別犯錯誤,免得過后被鄭知常找茬參上一本。
等了一陣,見高麗京軍的攻擊陣型已經擺好了卻遲遲不發起攻擊,鄭知常皺眉道:“為何還不攻擊?”
吳延寵道:“再有一個時辰就日上中天,如果能拖到那個時候沖鋒,咱們就不用擔心日光刺眼的問題了,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日光將由咱們的劣勢變成咱們的優勢。”
就在這時,坡上的金吾軍突然旗幟變動。
吳延寵仔細一看,發現金吾軍似乎是要撤軍。
吳延寵眉頭緊鎖!
鄭知常也看出來了,他忙道:“他們要跑?”
吳延寵想了想,道:“他們這應該是在逼咱們主動發起進攻。”
鄭知常不憤道:“憑什么他們逼,咱們就發起進攻?不進攻,就不進攻,就等到日上中天的時候再發起進攻。”
吳延寵一臉苦澀道:“如果咱們不進攻,對方就真撤走了,他們會讓步軍先撤,騎兵殿后,咱們根本無法對其進行掩殺。”
鄭知常試探道:“也就是說,敵人的意思是,要么咱們現在就戰,要么就不戰?”
吳延寵道:“不錯,敵將就是這個意思。”
鄭知常想了想,問吳延寵:“那老將軍的意思是?”
吳延寵道:“現在是南風,在風沙方面雙方誰都不占優勢,日照方面,咱們現在雖然站著劣勢,但這是一場投入超過十萬人馬的大戰,不可能兩個時辰就打完,現在開戰,咱們是占劣勢,但到了后期,咱們就會占據優勢。”
鄭知常道:“那老將軍是同意現在就開戰了?”
吳延寵不置可否道:“可以戰,也可以不戰。”
這是將皮球踢給鄭知常這個元帥了。
鄭知常知道,這不是吳延寵不敢擔負這個責任,而是這個決定只能由他這個元帥來做。
鄭知常心想:“陛下已經促戰了,不能再拖下去了,再者,如果這次不戰,短時間內,恐怕再難有決戰的機會,關鍵,遲則容易生變,難保那李資謙不會想法將我換掉,還是速戰速決早早立了這個大功為好。”
念及至此,鄭知常一拔腰中長劍,大聲道:“守土衛國,怎能不戰,與本帥殺敵!”
吳延寵也不廢話,他直接下令道:“擊進攻鼓!”
聽見鼓聲,一直閉目養神的鷹揚軍大將軍,瞬間將眼睛睜開,隨即大喊:“殺——”,然后便一馬當先向山坡上的金吾軍殺去!
在鷹揚軍大將軍的帶領之下,一根長錐徑直向對面的蟹頭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