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瞎了眼;割了一輩子的韭菜,自己也被當韭菜割了一輪。
08年金融海嘯的時候,黃鴻年通過花旗銀行進行的外匯和債券交易中,他踩了一個大坑,虧掉了超過10億元新幣,約合當時49億元人民幣。
黃鴻年認為,花旗沒有提供給他準確的投資情報,才使他做了錯誤決定,他還因此起訴了花旗。
據黃鴻年所說,他當時是感覺到了金融風險的來臨并且主動削減了投資,并告訴花旗讓他的賬戶保留1億美元的保證金盈余。
結果,據他提供的賬戶信息顯示,花旗向他提供了不準確的賬戶信息。
先是告訴他仍擁有充裕的保證金盈余,讓他不斷加大投資,后來卻突然告訴他保證金盈余不足了,而且缺口數字在短短幾天從幾千萬美元變成了幾億美元,最終導致他平倉時凈虧超過10億新幣。
按照當年福布斯的計算,這筆虧損相當于他的一半身家。
心痛是肯定的,足足10億新幣是徹徹底底的蒸發,不像股市的漲漲跌跌,還有翻盤的機會。
告花旗后,也一直沒有下文。不知道是為自己的失敗找借口,還是花旗坑了他這個合作了幾十年的老朋友。
真真假假,外人無從得知。
黃鴻年招呼張益達坐在自己身旁,他非常健談,同張益達聊起了近些年中國的商業發展。
聊著聊著,黃鴻年又聊到了互聯網上面,他感慨道:“我當年啊,也就是差點運氣,就差那么一點就控股瀛海威了。”
瀛海威的江湖地位,張益達是知道的,算得上是中國第一家互聯網公司。
1995年,京城的中關村南大街上,出現了一塊巨大的廣告牌,上面寫著:
“中國離信息高速公路還有多遠?向北1500米。”
廣告牌往北1500米,就是一家叫做“瀛海威”的網絡科教館。
當年的廣告詞里說:
“進入瀛海威時空,你可以閱讀電子報紙,到網絡咖啡屋同不見面的朋友交談,到網絡論壇中暢所欲言,還可以隨時到國際網絡上漫步……”
瀛海威算得上是一代人的回憶。
但因為進入的時機太早,每走一步都是探索,又加上忽略了市場需求,錯過了轉型門戶網站的良機,管理層又和資方鬧矛盾,瀛海威在04年就徹底倒閉了,傳奇就此落幕。
又聽黃鴻年繼續說道:“1997年那會兒啊,香港出現了金融危機,中策集團自身也遇到了很多麻煩。
所以我們就拒絕了瀛海威控股母公司中興發集團的融資請求。
現在想想,當時目光還是太短淺了。錯過了一個大金礦啊!”
張益達笑了笑沒說話,黃鴻年是資本運作高手,但創業做管理還真的不適合。
當年他收購了200家國企,除了啤酒等少數幾個行業給盤活了,其他大多數國企都經營慘淡。
包括他自己也說過:投資搞企業,從買地、建廠到出產品,要做太多繁瑣的事務,我沒這個興趣,也沒這個精力。
他還有句名言: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可買寸光陰,收購就是用“寸金”購買別人的“寸光陰”。
“他辛辛苦苦一輩子,我可能幾個晚上就拿過來了。”
一生都沒做過“具體工作”的他,就算控股了瀛海威,估計也逃脫不了倒閉的命運。
“聽說黃先生90年代還去過,見過他爺爺,當時還游說他們來的?”
張益達想起了這位收購國企上癮了,后面又異想天開的,想復制收購奇跡,打包去歐美上市……
黃鴻年“哦”了一聲,笑道:“你說這事啊!我當時就想著吧?我們都搞了,他們是不是也要跟進啊?
所以,我就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去了。
到了,跟我溝通了很多次,問我:見到時該怎樣稱呼?緊接著教訓我:要稱呼并祝愿他老人家。
我當時告訴他們:請放心,這些已早就融化在我的血液中了。”
張益達聽著一樂,這位爺也是上過山,下過鄉,知過青
確實是融化進血液中了!
黃鴻年又說:“見到了,我就開始贊美他:
您給我的印象是慈父般的,外界對您太不了解了,是否能夠進一步旅游,讓人家多來看看。”
“然后呢?”張益達聽得很入迷,筷子都放下了,開始認真聆聽。
黃家其他小輩也個個伸長脖子,聽他們“二叔”“二叔公”講述他的傳奇人生。
“哈哈”,黃鴻年大笑兩聲,喝了一口紅酒,又繼續講道:“聽到我說周圍的人臉色都嚇白了。
但沒有駁斥我,反而當場就表示:要積極促進和發展旅游事業。
談完了旅游,我又推銷起了。
但表現讓我很失望,當我談到時,他避開了這四個字,自始至終不提,只強調了四個愿望。
哪四有呢?
有白米飯吃,有肉湯喝,有綢緞穿,有瓦房住。
隨后我又建議他走走看看,聽完半天都沒說話,直勾勾的看著我,當時冷汗都給我嚇出來了。
隨后還是笑了笑,說:我同意你的觀點,有機會的話,也想去。
后來,我才知道,那頓飯我給自己創造了三次殺頭的機會。
因為,當面頂撞都是要殺頭的。
不過沒有殺我,相反我們還聊得很愉快,一頓飯喝了3瓶茅臺。
我走的時候,禮賓司還送了我3箱水果和一個精致的銀器花瓶。據說這是最高的禮遇。
我曾一度相信。
在我想來,權力和財富可以傳承,但崇敬和擁護卻不能簡單地轉移給下一代,更不能自然地傳下去。
但現實,總讓人意外,也超乎人的想象……”
張益達看著一臉苦笑的黃鴻年,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又說道:
“在很多眼里,你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中國通,堪稱最了解中國國情的華僑。
聽說你在中國的時候,當地官員招待你去卡拉OK,考慮你是華僑,給你點了一首甜蜜蜜,你不唱,反而唱起了大海航行靠舵手,紅星照我去戰斗。
黃先生,有這回事嗎?”
“那必須的,我可是一個“又紅又專”的人,當年我還遞交過入黨申請書,可惜沒給我批。”
黃鴻年滿臉遺憾的說道,又追述起了當年:
“我從小就任性,愛惹事生非。12歲那年,我爸說:我管不住你,讓***來管你。
然后我和大哥就被父親安排到中國求學來了。大哥比我幸運,考上了京城大學,沒辦法,去到山西插隊當知青了。
當時我想追求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可是被人家嫌棄了。
我一氣之下,讓他安排我回印尼了。”
“哈哈”,張益達笑道,“也不知道當年的村花現在有沒有后不后悔,居然嫌棄印尼首富之子。”
黃鴻年苦笑不已,說:“那個年代,哪管你什么富家公子,越富越遭嫌棄。
后來那個女孩子在恢復高考后,第一批考上了大學,回了城,在大學當上了老師。
80年代我回國,還去見了見她,可惜人家當時都結婚了,我也結婚了。”
說到這,黃鴻年瞟了瞟在場都盯著他看的晚輩,老臉一紅,又說:“不過,那都是過去式了,早就翻篇了。”
黃鴻年又說:“我雖然都沒讀過書,但也學到了很多東西,艱苦卓絕的生活,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也是一筆寶貴的財富。”
“回到印尼后,我爸怕我把腦子搞傻了,安排我去香港學打字,學英語。
但我是做不慣具體工作的,直接找我爸要了一個工廠來管理。
***說過:政治路線確定之后,干部就是決定的因素。
所以我把原來的經理換了,多花了幾倍的價錢請來了一個RB經理做管理。
當年工廠的效益就增長了好幾千萬。”
張益達聽著黃鴻年在這夸夸其談,總算明白了當年是怎么把國企忽悠瘸的了。
一晚上,一頓飯,拿下大連101家國企,靠的就是口才和熟悉國情。當然,關系也是很重要的。
“益達,我看你近年來頻頻在東南亞出手。有沒有想過,去二級市場一展身手啊?”
張益達心中一驚,這位怎么把主意打到自己頭上來了啊?
見張益達沉默不語,黃鴻年又說:“別誤會。我了解過你的產業,特別是上市公司益民網金,你就沒想過并購一些資產,裝入上市公司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