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8年,10月11日,登州。
當下是南下季,登州港本應是一年中最冷清的時候,但現在港內卻熱鬧非凡。十二艘懸掛著辣土豆旗的船只停泊在這里,包括第二艦隊的全部十艘船和第一艦隊的寒露號、冬至號,都收了帆靜靜停在港中,船上只有幾個水手在洗甲板。空閑的水手們被集中在港外的野地上,學著陸軍進行隊列訓練,不時還拿出牛丸槍放上幾響。
托他們的福,附近的村民有了賺錢的機會,一擔擔的白菜蘿卜、糧食、漁獲等農產品被源源不斷運進了軍營,換回了不少銅錢。其中又有不少,當場換成了東海人提供的布匹、絲綢、針線、玻璃珠子等商品,這些東西比村里貨郎賣得便宜多了,正好提前儲備年貨。
登州城里不少沒事干的市民也跑過來看熱鬧,對著水手們整齊的隊列指指點點,一見到放槍就興奮地喝起彩來。一群小孩子也學著他們走起了隊列,不過堅持沒多久就散了。還有些商業頭腦活絡的,趁機擺了些小吃攤出來。
一行人從登州城的方向走了過來,為首的韓松見到這副景象,笑道:“這架勢越來越熱鬧了,沒想到我們來這一趟,居然還刺激了登州的商業啊。”
旁邊的史若云點點頭,說:“其實登州是很有發展潛力的嘛。哎,我們應該試著開拓一下這里的市場……”
韓松敲了敲她的頭,說:“行了,別犯職業病了,趕緊跟許嵩濤交接一下,時間緊迫,我們得趕緊開船了。”
說話間,之前在空地上指揮水手訓練的許嵩濤見到他們,已經迎了上來,問道:“這么快就出來了,怎樣?結果如何?”
史若云擺擺手,說:“還能如何,那宋知州和江千戶都是慫包,之前你們那一輪炮已經把他們嚇住了,又收了我們送的禮,自然沒什么話說。本來也是,他登州和我們膠州又不接壤,中間隔著一個萊州呢,我們鬧得再歡,管他登州什么事?”
許嵩濤松了口氣,說:“那就好。那么,我們這就出發?”
韓松看了看太陽,盤算了一會兒,說:“讓小伙子們先吃了飯吧,十三點出發,先去萊州,搞定之后再分頭行動。我們北上去蘇州,你們按計劃去膠水河口。現在已經立冬了,不知道膠水河還能堅持多久,在封凍之前,必須確保膠水河的防御才行!”
許嵩濤立刻敬了個軍禮,回道:“保證完成任務!”
……
按照筑基計劃的設定,第二艦隊應當先行北上,直接占領膠水河口,而第一艦隊則需要等待義勇旅和海軍陸戰隊訓練完畢后,再執行攻占寧海州的任務。
不過計劃總是在變的,或者說計劃總是在進行中不斷完善的。整個膠東包括登、萊、膠、寧海四州,后兩者是姜家的勢力,必須要攻占,而前兩者則是李璮的地盤,需要暫時穩住,這就需要外交努力。正好第一艦隊有半個多月的空檔期,統合部就讓他們調兩艘船,陪著商務部進行外交任務,順便跟第二艦隊一起行動,這樣看起來人多勢眾,談判的時候底氣也足些。
于是剛下水的“冬至”和已經服役一年了的“寒露”就被派了過來。前者正好順路進行海試,后者倒是有些出乎意料,畢竟韓松身為艦隊指揮官,不在膠州灣坐鎮,卻跑出來搞外交,實在是有些胡鬧。不過聽說是史若云親自請的他,似乎說得過去……
“說得過去個鬼啊!”
當初海洋部的踐行會上,韓松一邊漲紅了臉,一邊駁斥道:“我們不但要去登萊,還得去蘇州招兵買馬,你們有幾個跟遼人熟悉的?我不去行嗎?”
同桌的許嵩濤、高川等人見狀哈哈一笑,鄭林提著酒瓶走過來,笑道:“呦,都多大個人了,害羞什么呢?誒,聽說史大姐頭下屆很有希望嘛,老韓你還不趕緊把她拿下,我們海洋部跟商務部這么一聯姻,等下次一換屆,資源不就能大大朝我們傾斜了?我跟你說啊,陸軍最近神氣得很,最新的火炮都優先擠著他們供應,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現在戰局緊張,就讓他們得意一會兒,以后可不能這樣了啊……嗝。”
“去去去,別胡鬧了。呃,明天就出發了,別喝太多,我先去睡了!”韓松見狀不妙,趕緊睡遁了。其他人哈哈一笑,又鬧了一會兒,不過許嵩濤等第二艦隊的人也有所節制,不久之后也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十月初七,第二艦隊和寒露、冬至等十二艘船整備完畢,從東海臨時港出發,開始執行筑基計劃。
這季節已經刮起了強烈的西北風,不過還好,對于向東東北走的第一艦隊來說這是側風,整支艦隊包括新來的六艘青葉船都改裝了海翼帆,走起來很是順暢,只用了一晝夜就抵達了成山角。
不過之后轉向西北方行駛,就要直面逆風了。軍委會制定作戰計劃時,給這段航程足足留出了64個小時的時間。不過感謝海翼帆的優良戧風性能,實際上他們比計劃提前10小時就到達了。
海翼帆更充分地利用了氣流經過帆面時因伯努利效應而產生的升力,雖說無法突破物理規律真的逆風行駛,但是與風向的夾角可以比傳統帆船小得多,航速也要更快一些。這樣一來,海翼帆的逆風有效航速幾乎達到了傳統帆船的兩倍。呃,其實也就不過是一節和兩節的區別罷了,跟順風時比起來都差遠了,不過仍然足夠完成反季節深入渤海灣的壯舉了。
十月初十傍晚,艦隊到達登州港。登州水師的巡邏船見到這么一支反季節出現的“大”船隊,很是震驚,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第二艦隊先是放了一輪炮對他們“表示友好”,然后直接闖入了登州港,停泊了一晚。
一夜過后,登州知州宋浦淳和水軍千戶江光探明了城外那支船隊就是傳說中的東海賊。實際上之前他們已經收到過李璮的指令,說在姜思明和東海賊分出勝負前不要趟渾水,但他們明明動都沒動呢,怎么賊人就找上門來了?
結果還好,正當他們戰戰兢兢不知如何應對的時候,東海賊卻派了使者送了兩匣亮閃閃的水晶玻璃器過來,約他們城頭一敘。
此后的事情就順利了,雙方隔著兩百步,充分地交換了意見,表達了和平意愿以及平等合作的期盼,登州政府及軍方尊重東海商社在登州附近海域自由行動的權力,東海商社也尊重登州政權的穩定性。雙方達成了口頭協議,隨后東海艦隊很快離開了登州港。
萊州在登州的西南方,航行還算順利,不過此時已經進入冬季,天黑得比較早,艦隊在遠離海岸的地方摸黑行船到半夜,在萊州海外的寒風中下錨泊了一夜,第二天才突然大張旗鼓出現在萊州港外。
萊州的情況比登州要復雜一些。登州和膠州不接壤,跟東海人沒什么利益沖突,只需要警告一下,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就行了。而萊州就在膠州旁邊,東海人預定修建的兩個棱堡——新河要塞和膠水要塞,都在萊州境內,戰事一起,很容易就燒到萊州頭上。
不過幸運的是,原先駐扎萊州的千戶李真隨李璮南征了,目前萊州空虛得很,萊州知州呂正不愿多生事,而且他也同樣收到過李璮的密令。東海人拿出膠州李應給寫的介紹信,跟他暗示了一番“我們是自己人”,同時又送上了一筆價值不菲的禮物,呂正就順水推舟地同意了東海人在萊州開展“房地產和商業運輸項目”的申請。
搞定萊州的事情之后,雙方就分頭行動了。寒露號和冬至號北上去蘇州,試圖雇傭一些雇傭兵,補充義勇旅的騎兵和偵察兵力量,而第二艦隊繼續南下,深入膠水河口。
……
10月12日,膠水河口。
萊州城距離膠水河口不過三十公里,談判完成后,第二艦隊也不廢話,直接開了過去,三個小時后便到達了這里。
此時海上已經起了薄霧,能見度不過五公里,四艘大船停在河口外,兩艘青葉船前往河口測量水深,剩下四艘青葉船散開警戒。
旗艦小雪號上,許嵩濤站在艉樓上,觀察起了這片區域。
膠水河現在處于枯水期,水量比夏季低了不少,不過在河口位置仍然有三百多米寬。現在也不是貿易旺季,來往商船不多,倒是有些小漁船,大概是想趁著封凍之前盡可能出海多撈些。
歷史上的幾十年后,這里會因為南北漕運的興盛而形成一個著名的集鎮,也就是海倉口,不過此時這片河口還籍籍無名。
不一會兒,前方探路的青葉船回報,水深五米以上,可以通行。許嵩濤點點頭,發布命令,讓四艘青葉船先行,兩艘沙船隨后,兩艘星火級再后,最后兩艘青葉船墊后,排成一字縱隊進入膠水河。
南下是順風,船隊行進起來并不費力,不過因為要測量水文,所以收起了大部分的帆,一點點往南方挪動。這樣行進了大約十公里后,前方左岸出現了一條小一些的河流匯入了膠水。再往南大約兩公里,有一條東西向的官道被膠水截斷,東岸的官道旁邊有一個小型市鎮,沿河有一個小碼頭,河面上正有幾條渡船,接送著東來西往的行人,他們見到北邊來了幾艘大船,連忙加快了搖櫓的節奏。
許嵩濤看了看地圖,確定這里就是他們的目的地——“新河鎮”了。不過新河鎮這個名字是后來膠萊運河興盛之后才起的,現在這里叫官道莊。
現在太陽接近下山,內河不比外海,夜間行船太過危險,所以第二艦隊“借用”了官道莊的碼頭,在這里停泊了下來。
許嵩濤把幾個艦長召集起來,選擇修建根據地的地點。
“唔,還是叫新河要塞吧,不然官道要塞也太難聽了。我們跟陸軍不一樣,不能離河太遠……南邊那不是有個小土坡嘛,離膠水河和東邊的雙山河都挺近,地勢高也不怕盛水期被淹,就那里吧,正好還不擾民。”
他們討論了一番之后,最終選擇了官道莊南方的一處高地。
這里有一條名為雙山河的小河與膠水河交匯,而這個雙山河是能通向膠水縣城的,雖說上游水量過低,連青葉船也無法通行,但至少是個念想不是?交匯處雙面環水,又能監視濰州前往萊州的官道,可謂非常深刻地貫徹了筑基計劃的作戰意圖了。
許嵩濤派人帶著一箱子銅錢去找官道莊上的鄉紳幫忙,一來表達善意,說明他們是經過萊州官府的同意才在這里行動的,二來就是想雇一些人,幫忙修建工事。
金錢攻勢下,行動果然順利了很多。莊上一個穿著長衫的老頭笑呵呵地收下了東海人的禮物,轉眼間就拉了幾十個青壯過來幫忙。
他們很快就按東海人的要求,在那個土坡上挖出一道壕溝,然后把挖出來的土塞進隨船帶來的麻袋中,堆出了一道圓形圍墻來。
之后,水手們又在外圍圍了一道鐵絲網,搬了四門虎威炮下來,這個臨時營地瞬間就固若金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