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5日,厭次縣。
下了決心之后,尚需要一段時間的準備。
射雕隊本來只是個實驗性的配角,現在卻成了主角,事關重大,范龍城給他們配了一個班的騎兵,既作護衛,同時也緊急教導他們一些跟隨騎兵大隊行動的要訣。實際上,射雕隊除了隊長陳家和,其余四人本來就是騎兵出身,不需要教,而陳家和自身也會騎馬,技術還可以,問題不大。剩下一個張云飛之前也日常騎馬上下班,至少跟隨行動是沒問題的。
陪同他們行動的,是經驗豐富的騎一營和騎三營,總共不到七百人,由資深騎兵軍官王破虜大尉指揮。這支騎兵數量不算太多,戰勝數倍之敵可能不夠,但捏成一個拳頭群體行動的話,敵人想留也留不下來,夠用了,再多的話反而不好協調。權衡過后,范龍城沒讓騎炮連跟過去,以免塔察兒見了大炮直接躲起來。
兵貴神速,大隊騎兵動起來太顯眼,為避免蒙軍及時準備,兩個營加上射雕隊一出城就直奔北方的蒙軍大營而去。
與此同時,范龍城指揮四個步兵營出營列陣,既是準備接應騎兵回歸,也是準備撤離。城內還有一些民夫和冒險者,現在也組織了起來,一邊在土河上搭建浮橋,一邊在城中的糧倉等重地放置引火物,不把物資留下來資敵。
另一邊,東海鐵騎動起來驚天動地,果不其然,望樓上的塔察兒一早就注意到了他們,然后就將早已準備好的命令發了出去。號角吹響,傳令兵四散而出,很快各部包括在河邊劃水的那些人停止了行動,就地戒備以防東海軍突襲;中軍大營兩翼的騎兵待命,準備隨時出擊,只是塔察兒一時也拿不準東海騎兵是朝何處去,沒命他們立刻行動,直到那一片陽光下熠熠發光的鋼鐵巨陣開始加速,直直朝自己沖來,才命令自家的騎兵出擊。
蒙軍大營兩側,仿佛無窮無盡的騎兵涌了出來,如同一道黑毯一般覆蓋了大地,飛快地蔓延開來。見到這場面,張云飛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但他更知道緊張也沒用,放手讓王破虜施為。王破虜對身邊幾個近衛兵吩咐了幾句,他們分散而出前往各個騎兵連,然后又回歸。一去一回之間,六個騎兵連就開始相互分散,然后從較松散的行軍隊形轉換成標志性的騎墻陣型。沒過多久,兩個營六個連就排成了“三三”狀的整齊軍陣,速度不快,卻如同一柄鐵錘般極為堅定地向前撞去。
“吁——”
前方襲來的蒙騎本來掏出了弓箭和馬槍,大呼小叫著,試圖憑借人數優勢攔截他們,但臨陣之時才發現這集群沖陣的氣勢猶如排山倒海一般,實在不能硬撼,饒是百戰老兵也不敢直面其鋒銳,紛紛避讓了開去。一部分試圖向他們的側翼襲擾,更多的向后繞去封鎖他們的后路。后路暫且不談,襲擾側翼的那些力度實在是不夠看,弓箭傷不到披掛了全身板甲的重騎兵們不說,還被脫離隊伍的輕騎兵用火槍驅散,一時間竟無人敢接近。
見了這戰況,張云飛振奮地說道:“看這樣子,光是我們的騎兵,殺穿蒙軍那么多烏合之眾也不是不可能啊!”
王破虜聽見他的話,大聲回應道:“沒錯,東海鐵騎便是最鋒銳的矛,能夠殺穿一切土雞瓦狗!”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確這么橫沖直撞過去,殺穿松散的蒙軍騎兵不成問題,但也造成不了多少殺傷。而沖鋒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一旦力竭停下,那么遭遇近十倍的敵軍圍攻,多半就兇多吉少了。以往的成功戰例,都是數量差距不太大或者有友軍配合的情況下取得的,單靠少量騎兵還是決定不了戰局。所以這次出擊就是一去一回,一錘子買賣,不能拖延,但這時候也不能明說,省得自墮士氣。
張云飛嘿嘿一笑,豎了個大拇指,然后繼續看向北方目標所在的望樓——然后這么一看,就皺起了眉頭——蒙軍步兵開始自中軍大營中涌出,在營前搭弓豎矛列起了陣!
“有弓箭,不能靠太近了,只能在三百米外射擊了……但是還行!”他的決心依然沒有動搖。
作為新式12mm線膛槍的設計者,他對自己作品的性能非常熟悉。一百米的距離上,有很大把握命中單人目標;二百米以外,就要看運氣了。但如果是復數射擊拼概率的話,那么三百米上仍有不小的成功可能性,不管如何,都要一搏!
東海銀甲軍以磅礴之勢不斷接近著蒙軍大營,兩側零星戰斗仍不斷發生著,蒙軍游騎不斷落馬,但不幸的是東海騎兵也偶爾有損失……
一名輕騎兵射空了兩把白虹手槍,在馬上盡可能穩住身子,取出連著竹簽的紙包彈往槍管里面塞。而這需要集中注意力,因此就使得他疏忽了周圍的環境。兩名蒙騎趁機逼了過來,一人拉弓搭箭射中了他的馬,使得馬身一抖,彈藥和手槍失手脫落;另一人看出時機將馬槍戳了過去,中了他的側腹——雖然沒有穿透鎧甲,但成功使他失去了平衡,連人帶著負傷的馬一起側摔了過去。馬兒嘶鳴,而騎士折斷了腿,卻仍抽出了馬刀,坐在地上對著周圍的蒙騎揮舞著:“韃子們,來啊,來跟爺爺打啊!”
張云飛一時顧不上他們,仍緊盯著遠處的望樓,不斷估算著距離:“七百米……五百……快了,王大尉,咱們是不是該停了——槽!”
這個距離上,肉眼看不清人物細節,只能看到望樓邊緣有幾個小點,應該就是一直在觀戰的塔察兒等人。可是,就在張云飛他們即將抵達有效射程的前一刻,那幾個小點突然向后離開,消失在視野里了!
“可惡!懦夫,不戰而逃!”張云飛一邊控著馬速,一邊憤恨地罵了出來。
出發之前算盤打得好好的,唯一的變數就在于塔察兒本人是有腿的,遇到危險完全可以回避。所以張云飛這次只帶了騎兵過來,人數不多也沒有大炮,就怕把他嚇跑了。可是令他失望了,不知這塔察兒是太過謹慎還是怎么,見東海鐵騎到了近前,直接從望樓上下去了!這正如蓄積已久的一記老拳打在棉花上,令人吐血。
但不管如何,前面就是軍陣,不能直接撞上去,騎兵群沖鋒的勢頭逐漸減緩下來。
王破虜搖了搖頭,過來問道:“首長,咱們接下來怎么辦,繼續前進,還是撤回去?”
張云飛雖然心有不甘,但是知道輕重,搖頭道:“還是按計劃撤離吧。”
王破虜松了口氣,雖然出發前范龍城指定他全權負責騎兵行動,但隊中畢竟有位東家在,若是他有不同意見,還是會很難辦,還好現在不用擔心這一點了。
他又通過近衛兵將命令傳遞下去,兩個營騎兵一邊減速,一邊開始左右轉向。張云飛也憋著一肚子火,拉著馬頭向一邊偏過去,感受著背上新銳武器的起伏撞擊,心中懊惱——本應是一舉揚名立萬的機會,難道真的就這么錯失了嗎?
“等等!”
正在這時,他左側的陳家和上士出聲了:“看,前面有人出來了!”
“什么?”張云飛和王破虜循聲望去,果然發現了異狀——前方營寨的寨門打開,一隊裝備精良的騎兵從中魚貫而出,然后進入了營前的步兵方陣之中,其中一名身著金線扎甲的老將被人簇擁著,正是塔察兒!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哈哈,原來他下樓是來前線觀戰了,來的好!”張云飛又驚又喜,連忙對王破虜說道:“王大尉,快讓大隊停下!”
王破虜也不含糊,取出一枚特制的號角一吹,各連停止轉向,轉而加大了減速的力度,很快停止下來。然后,他立刻又派近衛兵四出傳令,將隊伍重整為方陣隊形,下馬舉槍,抵御可能的外敵沖擊。
與此同時,張云飛帶著射雕隊直接去了前排,翻身下馬,藏身在騎兵隊伍之中,取出早已裝填好的線膛槍,按上火帽,解除保險,調整標尺……
“三百米……不對,還是遠了些,按三百五吧,都拿穩了,考驗技術的時候到了……”
這個距離上,站著的人在準星位置也就三四毫米高,難瞄準不說,即使瞄準了也不一定中,需要的不僅是技術,還有運氣,只能聽天由命了。
“聽我命令,三,二……”張云飛自己也拿著槍,三點一線對準遠處那個重要人物,手指移動到了扳機上,正要下令開槍,卻突然見目標動了起來——“等等,暫停!”
他們這么一動,塔察兒被周圍騎兵圍在中央,瞄準起來就相當有難度了。張云飛氣惱地放下槍,怎么這老家伙老是搞事呢?同時又有些好奇,“他們這是主動朝我們過來了,是要干嘛?”
不待他命令,周遭下馬的重騎兵們此時也抬起了槍,齊刷刷對準了這一小隊接近過來的蒙騎。不知為何,后方包抄的大隊蒙騎也停了下來,圍觀他們的表演。張云飛想了想,干脆讓射雕隊分散進了重騎隊里,更不顯眼了。
塔察兒等人離開自家的步兵方陣不遠,就停了下來。他本人依然被其他人圍著,不過其中一騎策馬沖了出來,直朝東海方陣而來,然后用漢話高喊道:“不知貴軍的主將是哪位?我家大王有請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