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5再鑄鼎第440章朝貢體系的受益者(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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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些海盜,沖古剌的情報倒是讓狄柳蔭有些意外。聽梁存忠的描述,這座貿易港口應該是在后世泰國的宋卡一帶,而在現在,似乎這個沖古剌才是東西兩洋貿易的主要通道,比這邊的海峽更繁盛。但想想好像也挺有道理,以現在的技術條件,在馬來半島的脖頸處進行中轉交易,似乎比長途航行到另一端更為合適啊!看來他們的策略要重新檢討了。
但這點信息還不夠,他又繼續問道:“那這些大食人都居于何處?總不可能到處都是吧?”
梁存忠答道:“唔,細說起來,他們應該分兩類。一類是自古時起就在南洋和中土來回貿易的,他們一般住在占碑、舊港還有中土的廣、泉一帶,通曉本地人情,海上見了面會怎樣先不說,但至少在岸上的時候還是頗和善的。另一類是近些年才出現的,聽說是大食國造了兵災,過來避難的,一般住在海南地西頭的龍涎嶼附近。這些人就要兇惡得多了,畢竟是喪家犬沒什么根基,還多半有些武力,所以在海上肆意妄為,做了不少不法事。公子要是遇到了,可千萬得小心啊。”
“龍涎嶼?”狄柳蔭對這個地名又問了問,根據梁存忠的回答思考了一下,應該是蘇門答臘島的最西端,后世亞齊附近。如果要按常規航線前往印度的話,這個龍涎嶼應該是必經之地。
他捻著下巴問道:“那這么說來,我們要是去西洋的話,很有可能會碰上這幫大食匪徒了?”
梁存忠沒有察覺出他言語中躍躍欲試的情緒,還以為他在為此苦惱,于是很盡職地分憂道:“倒也未必……這個季節西洋多北風是不行,若是等幾個月起了南風,就沿北岸一直西行,乘起風時一直到蒲甘,便可避開他們,然后一路去天竺了。途中就算遇到天竺強人,他們也還算好說話,給些路費便可過去。”
狄柳蔭笑了一下:“那么,要是現在北風季出發,便只能走龍涎嶼那邊往西了?”
“對,走龍涎嶼乘東北風往西可去獅子國,只是這條航線只有老海狗才敢跑……”說到這里,梁存忠看到狄柳蔭的表情,不禁驚訝起來:“等等,公子,你不是真想在這時候去天竺吧?”
(獅子國即斯里蘭卡,又稱錫蘭)
“呵呵,誰知道呢。別說天竺,說不定還得去大食人的老家去看看。”
梁存忠失禮地大張著嘴看著他,這人可真膽大啊!
狄柳蔭從梁存忠這里獲取了足夠多的信息,之后就回到了船上,與其他高層碰頭之后,一邊安排船員們輪番下船休息,一邊開了個碰頭會議。
龍牙門和南洋其他地方一樣,放眼望去盡是郁郁蔥蔥的森林,但現在的人們看了,非但沒有生機勃發的美感,反而因為生機過于旺盛而恐懼——天知道那里面究竟有多少毒蟲疫病!
還好,經過居民的開墾,至少龍牙門沿海的這一段已經清理出了不小的平地,種上了水稻和蔬菜,這副景象相比茂密的森林和清澈的海水,更令水手們感到安心。他們歡呼雀躍地下了船,剩余的十四匹馬(路上已經犧牲了兩匹)也被放了下去,在岸上撒歡地活動了起來。
本地居民們對這樣的情況已經非常嫻熟,推著大車大車的淡水和本地蔬果前來推銷。
一般情況下,在船上憋了十天半個月的水手們見到新鮮飲食,都會忍不住大吃大灌,愿意為之付出一個大陸居民難以想象的高價。不過這些東海人卻讓他們大為意外,面對新鮮飲水的誘惑愣是忍了下來,自己不上而是由船醫統一出面購買,又買了些木炭,從船上取下炊具,將水煮成茶之后再分發給船員飲用。
雖然這里天氣炎熱不太適合喝熱水,但船上好幾天沒見過火,水手們對熱飲也想念的很,對此很是欣喜。他們各自用竹筒取了,三五成群,一邊在附近散步吹著海風,一邊小口喝著茶,頗有些閑適的意味。實際上,南洋熱帶雖然終年炎熱,但卻比長江流域的夏天還涼快點,即使考慮到濕度也依然如此,所以并非無法忍受。
短暫的休閑過后,就又開始忙碌了起來,有的人去前面的鎮上購買更多的物資,有的就地扎起了營地,還有的被損管組抽去,上上下下維護起了船只,一時不歇。
追云號上的艦長室中,玻璃窗戶大開著,四名股東喝著剛煮出來的茶水,開始對這次的南洋之行進行起了檢討。
韓松看向朱龍草:“朱專員,你先把船員的情況給總結一下吧。”
朱龍草咳了一下,說道:“情況還算不錯。我們路上補給了好幾次,單次航海的時間并不長,而且每日配給橘子、豆芽和柿葉茶,所以并沒有出現壞血病之類的航海病。不過普通的疫情還是出現過的,逐日號和立冬號上出現過三起感冒癥狀,隔離后未進一步傳染;在真臘停靠期間出現過五起瘧疾,三起治愈,兩起失敗……此外還有兩人在雉棍跑下船,都是雇傭水手;又有三起落海事故,兩人是雇傭水手,一人是海軍水兵;除此之外,沒有其它減員。”
韓松嘆了口氣,說道:“七名減員,比預想的還好些。武備……彈藥……船體……都沒什么問題,總體來看,艦隊的健康度還是很高的。我們下一步該怎么辦?南下去三佛齊進一步貿易,還是繼續……”他向西指了指。
李濤立刻把手掌按在桌子上做起身狀,說道:“這還用說嗎?當然是一路向西,直達天竺,不,還要更遠,去大食了!”
其他兩人也會心地笑了一下,是啊,做出這個決定并不困難。他們從本土出發,只用了一個多月就到達了龍牙門,如果就此停步,也要再等上好幾個月才能乘夏季季風回國,探險的心剛剛燃起的他們怎么會就此滿足呢?
“好,那就這么定了,繼續西行!”韓松拍了一下手,然后又感嘆地說道:“不過這么輕松就過來了,我怎么感覺沒什么實感呢?”
狄柳蔭忍不住調笑道:“怎么,韓松,你還盼著與風暴搏斗一場不成?要斗你自己斗,我可不想冒著風雨去砍斷桅桿……”
李濤插嘴道:“不用,您放心吧,砍桅桿那是西式橫帆來不及收帆才會做的事,我們只要一放繩子帆就下來了,不需要砍。”
“就算不砍我也不想去遭那個罪!”
這時朱龍草說話了:“其實,我也有和韓松一樣的感覺……這來的太容易了,沒什么實感。說實話,當時我上船的時候,遺書都寫好了,還以為會經過九九八十一難,戰勝無數風暴和海盜,經過沿途港口千百刻薄官吏的刁難,甚至用大炮轟開國門才能完成貿易呢。沒想到,一路輕輕松松的就這么走過來了,不管是海上還是岸上都沒遇到太大的阻礙,反而有些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狄柳蔭想了想,說道:“其實,你們得感謝趙宋朝廷。”
“朝廷?為什么?”
“歸根到底,是中央王朝建立了一套朝貢體系,使得南洋小國都承認中國的權威,因此我們這些‘唐商’才能在南洋暢通無阻,沒人敢找麻煩。相比之下,后世西方人過來的時候,還得用艦炮開路才能正常貿易,實在是有天壤之別。后世人以結果論,自然是西方列強的掠奪路線先進,東方王朝的朝貢路線落后,但對于我們這些身處局中的人來說,可并不一樣啊。”
韓松思考了一下:“那這么說來,我們應該屬于這套朝貢體系的受益者?嘿,中央王朝幾百年孜孜不倦地往外撒錢,自己沒什么收益,沒想到卻便宜我們了。”
狄柳蔭捻指盤算了一會兒:“也不一定是撒錢吧。朝貢幾年一次,一次送個幾噸本地商品,真的很多嗎?如果當成外交支出來看,這也沒多少費用吧,比駐軍是要省多了。至少宋朝是從朝貢體系中間接收益了,若不是南洋穩定的貿易環境,他們一年能收那么多關稅嗎?至于后面的朝代沒有利用好這個優勢把影響力擴張出去,反而搞什么海禁,那就是后人的問題了。”
其實后世西方人有個說法,東南亞的殖民史是“歐洲人和中國人共同對東南亞殖民的歷史”。其中,中國人在東南亞擴張的幅度和賺取的財富都要超過歐洲人,只是因為母文明的差距,一個固步自封,一個卻走上了科學與工業的康莊大道,才導致了近代以來結果的不同。
李濤響亮地拍了一下掌:“對嘛!但現在有了我們,就不該繼續讓這個體系白白浪費掉,將文明擴張到南洋的使命就落到我們頭上了!”
韓松笑了一下:“說的好,那么你具體應該把文明怎么送過去呢?”
李濤正欲開幾個玩笑,狄柳蔭攔住了他:“等等,我覺得這是個大議題。我們確實應該對南洋的開發有個總體的規劃,確立下近期目標、遠期目標,一步步列出實施方案。這樣的話,知道自己該做什么、能做什么,心里才會踏實,而不會像現在這樣隨波逐流。”
嗯……其實到現在,東海國對南洋確實也沒有個完善的規劃。大方向肯定是有的,“征服南洋”的口號誰都會喊嘛,但怎么落實就沒人有辦法了。因為他們連南洋是什么情況都不知道,只能等這次遠洋艦隊探險過了之后才確定具體的方案。而現在他們已經到了龍牙門,是該好好規劃一下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