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7年,6月20日,忽魯模思島。
西洋公司第一合成營在華羅城郊外的神勇表現,給明家帶去了深深的震撼,同時也給他們帶去了一些困擾——以往幾家械斗,都是打到一哄而散為止,打得雖熱鬧,但輸贏傷亡都不大,也好下臺階。但這次可大不一樣了,東海人雖然只是輕描淡寫打了幾輪,但足足害了索索達家上百條性命,這可怎么收場?
呃,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去滅了索索達家滿門?
但最后結果還好,索索達家還算識相,沒搞什么“為了榮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類的破罐子破摔,而是逃回去驚魂稍定之后就老老實實送了金銀美女過來,表示賠禮和臣服。
明家不愿意把事情鬧大,高川也覺得沒必要為了明家驟然破壞華羅城的規矩、招惹其他大族的憎恨,因此就大度地接受了索索達的賠禮。呃,送來的十個美女,他自己只留了一個小丫頭收拾房間,剩下的都分發給有功的部下了。
經此一戰,西洋公司在華羅城是徹底打出了威名,對將來的發展很有好處。除此之外,也收獲了即時的好處,那點賠款并不算什么,關鍵是索索達家為了表示臣服,送了十二名騎術精湛的家養武士到高川手下聽命。
這些家養武士便是所謂的“古拉姆”,意為“奴隸戰士”,是大食地區在過去的數百年間極為興盛的一種軍事階層培養形式,也就是從小買來健壯的奴隸,經過刻苦的訓練把他們培養成強大的戰士。這些古拉姆雖然是奴隸,但是經過了當地人極為擅長的洗腦,而且養成之后待遇并不低,甚至可以參與大政決策,因此大都是非常忠誠而好用的。他們曾經為天方教勢力的擴張立下汗馬功勞,著名的馬穆魯克,實際上就是古拉姆的頂級形態。但到了這個時代,古拉姆制度已經開始衰落,不過卻不是因為這個制度本身的問題,而是因為原先作為奴隸來源的突厥人已經普遍皈依天方教,而天方教義禁止捕同教徒為奴,所以兵源匱乏、無以為繼,最后只能漸漸被其他封建兵制替代了。
索索達家蓄養的這些古拉姆自然不能跟國家級的古拉姆相比,更別說馬穆魯克了,但依然是不錯的戰士,馬術嫻熟,可以馬上射箭和持刀沖鋒,比合成營的那些三腳貓騎兵是強多了。
拿破侖的那個對馬穆魯克的著名的評價,讓后人容易對這類戰士產生一些輕視的印象,但他們在小規模戰斗中的強悍戰力仍然是不容否定的,而且也正是東海軍所需要的——正面沖陣的工作有火炮來做,并不太需要重騎兵,相反偵察追擊清剿散兵等工作是少不了靈活的輕騎兵的,古拉姆干這活正拿手。實際上,拿破侖本人在率軍打敗了馬穆魯克之后,也雇傭了不少馬穆魯克補充到自己的騎兵隊伍中,可謂真香。
除了索索達家,明家和諾阿家也送來了一些戰士表示好意,城中其他的大人物聽說了之后,也普遍派了幾人過來聽命。當然,后面那些人的意圖除了示好,更多的是為了打探消息。高川對此心知肚明,但并不在意,一概笑納,這樣他就一下子多了五十余個騎兵可用,足以把騎兵排擴充成騎兵連了。
然后,他把這個騎兵連,連著整個第一合成營,一股腦打包上了船,向西航行到了大食地區。想打探消息?半年后再說吧!
他們先到了沒翼港,在那里讓旱鴨子們休整一段時間。上岸之后,高川又與沒翼家族取得了聯系,了解了一下周遭地區的最新動態。在確定暫時沒有戰事風險之后,他便跟他們要了一批向導,氣勢洶洶地殺向了忽魯模思海峽。
“走吧。”高川檢查完兩把X32手槍后,將它們插回腰間的槍套中,對身后的薩林招了招手,“現在開始就不能回頭了。”
薩林上次接待完符凱偉,這次又緊接著被伯父派來給高川幫忙,此時也跟這個東海大人物一樣,披掛上了堅固的全身板甲。不過由于天熱,為了防曬,他又在外面罩上了一件白布罩袍。
他苦笑著搖搖頭:“按你們的話說,我們家可是上了你們的船了。哈,不說了,就這樣走吧。”
西洋公司拿到伊爾汗的虎皮之后,并沒有立刻進駐忽魯模思,因為那時力量不足,周邊形勢也不太配合,驟然起事可能生變。實際上這個貿易島的情形和當初的崇明島差不多,盤踞島上的雖然只是股不大的小勢力,但一定和周邊的大商業家族達成了利益交換,否則不足以在島上站穩腳跟。解決包稅人容易,想梳理好這個利益網卻不容易,你當然可以以力破巧,但要是把商人都打成了仇敵,即使占著這個島又能收誰的錢呢?
這幾個月里,高川一邊訓練新兵,另一邊也派人與沒翼家族交涉,終于達成了一份合作協議。沒翼家族將聯合沒翼港周邊的其他大食海商,支持西洋公司對波斯灣口的控制,共同壓迫哩伽塔系和波斯系的其他海商。
與此同時,這不僅是一份經濟協議,還是一份政治協議。西洋公司反過來也要支持沒翼家族牽頭成立的軍事聯盟,后者將試圖一統阿曼地區,集中力量打回巴格達去……呃,至少口號是這么喊的。
因此,作為協議的一部分,沒翼家就派了一些兵力來幫助高川奪取忽魯模思島。雖說東海人實際上在軍事方面并不需要幫助,但這也是一種合作的姿態,而且,有本地人做向導,總歸要方便點吧?
兩人走出了船艙,來到艦橋之上。
此時,西洋公司的三艘烈焰級已經傾巢而出,帶領著兩艘運輸船和沒翼家的五艘大小船只,還有兩家唐商也開著船過來助拳,將忽魯模思島周邊的海域封鎖了起來。
兩人所乘的自由貿易號正對著島上的港口,在港區中,該島的舊主人,一幫號稱“墨林商團”的海商,正駕著他們的槳帆船,試圖進行最后的抵抗。
高川觀察了一陣形勢,就對艦橋上的左辛問道:“他們還沒有回應嗎?”
他們畢竟是文明人,得講個先禮后兵嘛,之前就派了幾個使節去島上勸降。不過這都好一會兒了,到現在還沒音訊。
左辛搖搖頭,說道:“西里兒他們去勸降了,現在還不知道是什么情況……噫!”
突然之間,對面一艘大船的桅桿上吊了一個人上去,緊接著又有兩個。這下子勸降的結果已經一目了然了,因為從望遠鏡中看過去,被吊起來的三人正是西里兒等幾個使節!
旁邊的薩林看了,憤怒異常,因為西里兒正是他家的人。“可惡,阿巴斯這是自尋死路!”
高川也感覺被小看了,怒氣沖沖地喝道:“這幫野蠻人,無可救藥!來人,掛起血色旗語,全部殲滅,一個不留!”
“破!”
水手們也看到了這幅場景,同仇敵愾,聽到命令之后發出了怒吼,然后迅速動作了起來。一連串鮮紅的旗幟被從尾到頭懸掛到了頂部的旗幟索上,海翼帆也漸次升起,在風力的催動下將船體推向了港區;側舷的炮窗一個個被打開,強大的鯨炮被推了出來,黑洞洞的炮口直指不識抬舉的敵船,即將噴吐出憤怒的烈焰!
“轟……轟!”
又是兩聲炮響,薩林忍不住向后踉蹌了一步,下意識地抓住欄桿讓自己穩定下來。
稍一定住,他就意識到失態,趕緊松開欄桿,站直身子,板正表情,以免露出懦弱的姿態丟了面子。實際上是沒用的,因為蒼白的臉色已經出賣了他,但在周圍人打炮正打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也沒人真的在意他是個什么樣子。反正人第一次見到火炮的反應都差不多,誰會管那些閑事呢?
剛剛的兩門火炮發射的是霰彈,一前一后對著右舷不遠處的墨林旗艦甲板橫掃過去,無數鉛子瞬時將甲板上的人給洗了個干凈,只留下一片鮮血和哀嚎。
“咣當!”
炮聲之后沒過多久,自由貿易號就與敵船撞在了一起,右舷從側面恰好擦到了敵船的左舷,展現出水手們精湛的操船技巧。
“殺!”
緊接著,就有海軍陸戰隊的人放下登舷板,領著一群印度士兵沖到了敵船上,對上面展開了清剿。嘛,所謂的清剿,也不過是拿著刺刀對甲板上的傷員補刀而已;間或有一兩個膽大的跳出來偷襲,也很快被鉛彈或刺刀打成了篩子。
雖然只是呆在安全的船上觀戰,但薩林的心臟依然忍不住狂跳起來——太可怕了!
早先,他和他家里人只是從各種渠道間接得知東海人的戰力很強,比如說去年底在哩伽塔干脆利落地干掉了阿茲德家的人,因此才做出了結盟的決定。但沒想到他們居然有這么強!
火炮轟鳴之下,僅僅只要一艘船,就把墨林商團的船接二連三打成了碎片,周圍來助戰的其它小船根本就只是配角啊!
由此,他不得不對自家與這樣強大的朋友結盟感到慶幸,為叔父的高瞻遠矚感到佩服。但也不由得產生了一絲疑慮,這樣強大的盟友,難道真的會僅僅甘心于做個“盟友”嗎?
“威武,威武!”
正在這時,突然傳來的一陣歡呼聲打斷了薩林的思緒。他朝前走去,把著欄桿往下看去,原來是登陸敵船的公司士兵從船艙中逮了幾人出來,為首一人雖然灰頭土臉卻衣著華貴,應該是首領一級的人物了。
不久后,此人被帶回了自由貿易號上,按倒在了艦橋后方的露天甲板上。
高川走到艦橋后方,居高臨下鄙夷地看著他,問道:“你是誰?為何要殘忍殺害我們的使者?你這樣是要下地獄的你知道嗎?”
薩林帶來的通譯隨即將他的話翻譯成了大食語,說給了俘虜和周圍的薩林等人聽。
俘虜聽了哈哈大笑,說道:“你這該死的咖啡樂,向你們屈服才會真的下火獄!你們,還有北方的韃靼人,都是阿剌詛咒的惡魔!我的斗爭是為阿剌而戰,我會上天堂的!哈哈哈……”
他這說了一大通,高川還沒聽懂,薩林就先勃然色變了,朝他怒喝道:“你這說的是什么胡話?阿剌的意志豈是能隨你胡亂扭曲的?即使是珍珠崖的亞里巴伊瑪目也歡迎我們的中國朋友呢,你又算個什么東西?”
那人斜眼瞅著他,不屑地說道:“老子就是墨林商團的團長杜卡!看你這懦弱的樣子,你是沒翼家的人啊……嘖嘖,自不量力的豬,就算你們能奪了我的霍爾木茲,也無法戰勝真正的力量。馬斯喀特的阿茲德大人會為我報仇的!”
薩林一愣,怎么你也跟阿茲德牽扯上了?
阿茲德是哩伽塔的一個世家大族,和沒翼家族也有隔了幾代的親戚關系,實力雄厚。之前,可以說就是他家糾結了哩伽塔的一幫勢力試圖一統阿曼,才挑起了這次事端。墨林商團與他家有聯系是早有預料的,但沒想到居然這么忠心啊。
此時,高川也聽完了翻譯,不禁哼笑了一聲,掏出一直沒用上的手槍對空啪啪打了兩槍,對杜卡說道:“呵呵,你那個阿茲德也已經朝不保夕了,有夢還是下去做吧!”
說完,他又轉頭對艦長下令道:“好了,也別跟他們廢話了,打出信號去,開始登陸吧!趕緊把岸上的舊勢力清掃一空,然后對忽魯模思的商人們宣布我們的新規矩!”
說到這里,他停了一下,砸吧砸吧嘴道:“這個名字也太繞口了,得改改才行。”
他環首看了看周圍的海面,北方是陸地,南邊海面遠處依稀能看到大山的影子,稍一思索,就笑著說道:“這地方看住了波斯灣這個大澳的口子,有如大門一樣,那就叫澳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