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0年,1月23日,中央市。
“在此之前,我們已經與忽必烈的密使進行了七次會談,進展不大。但也不是全無所獲,至少可以看出,他們并沒有進一步擴大沖突的勇氣,不過也不甘于就此失去半個遼東,所以一直在僵持著,估計暗地里還在搞什么小動作。根據我們商務部的研判,目前正式的商業渠道并未受到影響,形勢對我們有利,不如就這么拖下去,一邊集中精力把現在已經奪取的遼陽地區消化掉,另一邊再敲敲打打,謀取其他地方的戰略進展。當然,如果大會想要大打或者立即和平的話,我們也不是沒有辦法,比如現在我們手里有乃顏這張大牌”
管委會大樓中的大會議廳里,新任商務部長黃鶴拿著一份講稿,對著股東們報告這段時間與元國的和議進程。
嚴格來說,這稱不上“和議”,因為雙方誰也沒有正式宣戰,面上仍然捏著鼻子保持著“和平”的狀態,當年的清河之盟繼續生效,貿易口岸繼續來往,商旅也暢通無阻。
真論起來,這沖突還是東海人先挑起來的。換了以往,大蒙古帝國何曾忍過這種憋屈哪里會管這種草紙一般的協議,早就打過來了。但這次他們吃的虧實在是太大,上萬人的兵力說沒就沒了,據逃回去的敗軍描述,東海軍簡直神勇無比,炮火連天鐵騎無敵,就差把一漢當五胡喊出來了。所以,忽必烈和他的朝臣收到消息之后也不敢輕舉妄動,決定先按文明世界的規矩辦事,派遣使節過來譴責一番再說。
換了以往,股東們對這等軍國大事一定熱情高漲,七嘴八舌能湊出幾十條不靠譜的主意來。但是今天,他們卻對此興趣缺缺,反正大局已定,遼東也翻不起什么水花來了,反而最近在西部發生的一件大事更能跳動他們的神經。
在一片哈欠聲中,黃鶴離開了演講臺,而面帶興奮的新首席鄭紹明夾著一卷文件走了上去。也難怪他興奮了,他剛上臺沒幾個月,就接連撞上好幾件大喜事,雖說這些功勞實際上應該算在前任管委和全體股東們身上,但在他任內發生,多少也能蹭到點威望不是
他把一份巨大的山東地圖掛在后面的掛架上,上面已經重點標注出了寧陽縣的位置,然后轉回頭來說道“諸位,想必有不少人已經聽說了寧陽縣發生的事情,現在容我再復述一遍。
在前天,也就是1月21日,受我東海國的先進文明、文化和制度的吸引,原歸屬于東平嚴氏治下的寧陽縣全縣父老一致同意,脫離嚴氏管制,加入我東海國,施行東海法律,服從全體大會和管委會的意志,依法納稅并選舉自治會議
同志們,這只是一次小小的領土擴張,但卻是我們邁出的一大步這意味著我們走出了與那些野蠻人完全不同的一步,不是以武力,而是以文明感化百姓,實現不流血的擴張”
“好”
“東海萬歲”
他話音剛落,臺下就有不少人叫起好來,尤其以前后勤部系統的人為多,他們也正是鄭紹明的基本盤。
不過也有些人對此不以為然,比如林小雅就努努嘴,小聲吐槽道“什么文明擴張說的挺好,但要沒三野在西部鎮著,寧陽那些地主敢來投”
她這其實說到點子上了。寧陽縣的群眾們之所以最終下了決心,就是因為之前新編成的第三野戰旅為了震懾潛在敵對分子,在西部各國間進行了一次“訪問旅行”,軍容之強盛令士紳們大感放心,才果斷投了過來。不過就現在而言,這種詳細的情報并未傳遞過來,她這也是瞎猜。
林小雅就坐在第一排,聲音雖小,但也傳進了鄭紹明的耳朵里。不過他裝作沒聽見,繼續說道“咳咳,當然,此事對于我們來說,既是一件巨大的榮耀,也是一個不小的挑戰。畢竟,寧陽縣原本并非敵境,而是盟友的控制區,我們必須考慮這之后可能誘發的一系列反應。比如說,嚴忠范肯定會因此而不滿,在此時,他的使者已經與木云心專員接觸了。而李璮、夏貴雖然平時與嚴家關系并不好,但出了此事,也不免對此產生警惕,對我們產生一些不必要的懷疑。而我們下一步的主要任務,就是在這些問題上進行協調了。”
他頓了一下,等股東們消化消化這番話,然后就把管委會連夜討論出來的方案掏了出來,開始念道“關于此事,我們可以分為三個議題討論。一,要不要接納寧陽縣的投誠二,以后對同類事件該如何處理,是接納、鼓勵還是淡化甚至拒絕三,對于我們的盟友,該如何對待,是翻臉還是安撫還是謀求別法”
對于第一個議題,大會意見相當統一,送上嘴邊的肉,豈有不吃的道理于是大部分人都表示了支持,縱使有些人有保留意見,也明智地沒有開口。
至于二三議題,這兩個其實是聯動的。如果認為寧陽縣的這個歸化模式值得鼓勵,應該推廣出去促使更多的縣城效防,那么無疑就走上了盟友們的對立面;相反,如果認為那一兩個縣城并不如盟友關系重要,那就得對此事淡化處理,并且向盟友們示好了。
這兩個議題就瞬間引爆了會場,認為此事大有可為要求立刻進行“第〇縱隊”“和平〇變”“〇〇〇之春”等行動的有之,認為應當繼續韜光養晦悶頭發展的也有之,一時間鷹派和鴿派都冒了出來,相互指責對方誤國,場面好是熱鬧。
鄭紹明對此并不意外,實際上他也沒拿定主意,就等著甩鍋給大會讓他們決定呢。他將會場交給無黨派的大會主持龐靜,自己走到一邊喝茶去了。
他看著紛亂的會場,正笑瞇瞇地品著茶,新任的稅務部長林怡卻湊到了他的身邊,說道“首席,我突然想起一事來,不太好辦啊。”
鄭紹明放下大號茶杯,直起身來“是什么事”
林怡往前面地圖的方向一指“之前海關卡在泗水通道西口收稅,很方便,但現在版圖往西拓出去一塊,就有點問題了。我們要是把海關西移,那么就沒有要道可卡了,征稅成本和走私事件都會上升;但要是保持海關不動,那就只能把寧陽也排除在關稅同盟之外了。這,自由港有泗水一個先例就挺難的了,現在又加了一個,恐怕影響不好啊”
鄭紹明聽了一愣,轉頭看向地圖,好像是這么回事啊
他趕緊回頭對林怡問道“那你的意思是”
“這兩個選擇各有利弊”林怡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可要我說,干脆兩個都不選直接把關稅區推到梁山泊邊上,這樣既有險要地勢可以設關收稅,又不用新設自由港了。”
鄭紹明嚇了一跳,趕緊轉頭看了一眼地圖,又轉回來目瞪口呆地說道“你,你這可是讓關稅區把嚴家的地盤全吞了,比那些要搞和平演變的還激進啊”
林怡笑了一下“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只是把關稅同盟擴張過去罷了,又不是干涉他們的治權,對他們只有好處沒壞處。本來他們那個破市舶司也收不到什么關稅,還不如把業務外包給我們,我們收了錢多少還能分他們一點。而且這下子雙方的商品流通也不用交稅了,自由貿易,多好啊”
鄭紹明聽著她的話,陷入了思考。他之前就是做紡織這行的,對此理解很深,當年關稅區的設立,很大程度上就是為了抑制外來廉價紡織品的輸入,而紡織業發達的東平一帶尤其是重點照顧對象。不過到了現在,國內工業化集約化的紡織業也羽翼豐滿了,是時候放出去自由競爭了。
之前東海管委會從關稅中獲取了大量利益,也讓鄰居們有些眼紅,他們也紛紛封閉邊境、設卡抽稅。雖然受限于行政效率,獲利并不多,但對貨物流通造成的阻礙卻不小。現在也是時候來解決這些問題了。
他沉思了一會兒,說道“你這個方案,西邊有梁山泊,北邊有泰山,都是天然疆界,但是南邊與滕國之間可沒什么阻礙,不照樣四處漏風那怎么設置關卡”
林怡一拍手“首席你說的對啊要不,我們把滕國也收了一直把關稅區向南延伸到徐邳一帶,那就方便控制了。”
“你可真是能想啊。”鄭紹明看著她,啞然失笑,但很快又眼放精光“對啊,他們整天在背后搞些小動作,何必對他們那么客氣該擴就擴,我們才是正義反正好處又少不了他們的。至于那個寧陽模式,也何必在乎他們的意見要是覺得地盤虧了不舒服,那好說啊,海外到處都是肥沃土地,你損一地,我在南洋補你十倍,這總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