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3年,8月28日,廣南東路,肇慶府。
“轟轟轟……”
肇慶府治高要城前的郁水江面上,一艘江級驅逐艦對西方來客鳴響了禮炮。
雖然只是無危脅的空炮,但范文虎看在眼里卻手腳發涼——該死的東海人,果然跳出來搞事了!
兩廣之間多山少地,唯有借助水路通行,肇慶便卡在水路要害處,堪稱是廣東的西大門,想要自廣西進入珠江口富庶的廣州一帶,就必須經由此地過才行。雖然它轄內只有兩個中縣,但卻是一個府級單位,重要性可見一斑。
對于這么一個重鎮,賈似道自然不敢怠慢,派了親信中的親信范文虎過來收取。
可是與之前傳檄而定的廣西諸城不同,肇慶由廣東經略使徐直諒控制,沒那么容易就開門迎降。范文虎輕裝出發,沒帶多少兵過來,只得頓足城下。
不過城中守臣倒也八面玲瓏,沒跟他真打起來,而是送來酒肉請他在城外暫駐,說是會通報廣州請人來商議。范文虎也想探探廣東方面的口風,于是就耐心等了下來。
到了今天,正巧是中秋節,廣州那邊果然派了一個叫梁雄飛的人過來與他會面。可是沒想到,來的不光有梁雄飛,還有一艘東海冒煙炮船和一隊東海兵!
城西的一處亭子中,范文虎面色鐵青地看著梁雄飛,質問道:“梁君,你們都督府竟與東海逆賊勾結了起來!難道度廟的血仇都忘了嗎?”
梁雄飛露出略帶戲謔的笑容,回道:“這可真是過譽了。論勾結,誰比得上一手將東海國引入大宋藩屬,又一路為其大行方便的賈黨諸公呢?”
范文虎啞口無言,臉色更黑了,言語也不客氣了:“這么說,你們廣東是鐵了心要投靠偽朝了?”
梁雄飛往東北方一抱拳,貌似大義凜然地說道:“當今官家本就是正朔,徐經略及本官向來忠義,始終忠于朝廷,談何投靠?”然后指向了西北方:“倒是如今蒙元撕破盟約,悍然進犯我襄樊,爾等食君之祿,非但不思慮報國,反倒在這等關頭攜皇子作亂,難道真就毫無羞恥之心嗎?”
“哼,東海人拉出來的狗,談何忠義?”既然話不投機,那范文虎也無須多說了,當即就要拂袖而去。反正他就這點兵,絕無可能拿下肇慶,說不定還有被東海兵扣下的風險,趁這個機會還是趕緊先溜吧。
“稍待!”這時梁雄飛卻攔住了他,“范兄來一趟也不容易,有人還想與你一見,不妨暫且留步。”說完,他便轉身朝后微微一揖。
范文虎看著東面東海兵的隊列中走出兩人,心中一驚。不過等他仔細看過去,發現這兩人穿的不是標志性的軍服而是東海風格的常服,應當不是來抓他的,略一遲疑,還是留在了亭中。
這兩人是東海股東金盛司和他的秘書。金盛司之前長期在公安部任職,去年底來到廣東,接替張正義主持廣南工作組的工作。他剛上任沒多久,就發生了震驚天下的臨安事變,于是他們的身份一下子變成了“叛逆”,眨眼間又變了回來,處境可真是微妙。
這既是挑戰,也是機遇。金盛司在這混亂的局勢下把穩脈絡,恩威并施,一邊派遣戰艦軍隊前往廣州附近宣示武力,另一邊又利用之前廣南工作組建立的人脈給諸位大員送上禮物以示好,成功穩住了他們。后來《臨安條約》簽訂,他就順理成章地把徐直諒等人拉攏了過來。
雖然一前一后看上去沒什么變化,但經此一變,東海人在廣東的存在擺到了明面上來,招募人口建設據點不再遮遮掩掩,東海艦船在珠江諸水上肆意橫行也沒人敢管了。可以說,珠三角這塊潛力無限的地域被納入了東海國的勢力范圍內。
現在金盛司出現在肇慶,是因為前不久他剛好在廣州做客,從徐直諒那里聽說了廣西來人的消息。本來這點小事不需他出馬,派手下開船去示威一下就行了,但他聽說來人居然是那個臭名昭著的范文虎,就起了興趣,親自趕來了。
從剛才開始他就在打量著亭子里的兩個人。范文虎雖是武將,但皮膚白凈,胡須修得整整齊齊,不像是常年日曬打熬的樣子。聽說他在軍營中蓄養姬妾尋歡作樂,看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金盛司走進亭子中,對兩人行禮打了招呼。
范文虎剛才對梁雄飛還能放幾句狠話,見了這位真東海人反而色厲內荏起來,陪笑道:“金君自千里之外而來,我也自千里之外而來,今日中秋,你我同在這瘴癘之地相逢,也算是有緣了。”
金盛司對他的客氣有些意外,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也同樣友善地回應了過去:“聽說范君乃是賈相一臂,有如董之呂布、蜀之魏延,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范文虎讀書不多,對他的典故不明所以,只當是吹捧,笑呵呵地回道:“哪里,哪里,盡人事而已。”看得旁邊的梁雄飛直尷尬,又不好點破。
兩人虛與委蛇了一會兒,金盛司咳嗽一聲,便邁入了正題:“范兄,如今你們靖安朝幾乎已經占據三路之地了,難道還不滿足,非得鬧得廣東也不安生嗎?”
范文虎還是笑著說道:“哪里,我等怎會滋擾廣東父老,只是怕此地群龍無首會滋生亂匪,故來協理罷了。”說著他又一只眼瞥向梁雄飛,臉上略帶嘲諷之意,“既然有金兄在,那我也放心了。如此這般我便不再叨擾,這便拔營回梧州去!”
金盛司心中暗笑,這范文虎在歷史上確實是個沒骨頭的,但現在這個特點對他來說反倒是好事,應付起來可真是方便了。
“這就太好了,那這邊我也會勸誡徐經略,不要放縱手下去廣西滋事。嗯,但是尋常商旅還是要往來兩廣,屆時還望范兄行個方便。”
“要的,要的。”范文虎心中大安,雖然沒拿下肇慶,但得了這么一句示好的話,也算不虛此行了。于是各種恭維話頓時不要錢一樣拋出來。
金盛司左耳進右耳出,心里卻在不斷盤算著今后的布局,突然起了一個鬼主意,壞笑著說道:“失之桑榆收之東隅,廣東是無事了,可安南那邊不還是盜匪叛逆橫生嗎?過去在臨安天高皇帝遠顧不上,可現在來了廣西可都到鼻子底下了,這總不能再對付不了吧?”
范文虎一愣,開始思索他這番話背后的政治意義。
這是鼓動他們經營安南嗎?倒也有道理,安南人多田肥,若能收服,所得的稅賦兵員不亞于廣東。只是這里面還有不少手尾。更關鍵的問題是,東海人過去和安南人關系不錯,現在卻慫恿朝廷去對付他們,難道是能從中得到什么好處嗎?
但他現在也無心細想,既然得了好處,那還是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雖然這姓金的面色看著挺和善,但萬一突然變臉怎么辦?
所以他一抱拳,道:“那便謝過金兄好意了,我回去定當細細稟明丞相和官家,日后必定攜禮回饋!”
金盛司倒也無意留他,這豬隊友還是留在敵對陣營比較好,于是就給他送行了。
只不過幾人還沒從亭子里離開,江上的江級就朝岸邊停靠了過來,然后有一人飛奔了過來,將一份文件交給了金盛司的秘書。
秘書看了一眼抬頭,神情一凜,立刻過來向金盛司請示。金盛司見是高等級密電,也不敢輕慢,當即拉著他跑到偏僻處,兩人拿出密碼本一起譯電,迅速把電文翻譯了出來。
看著上面的內容,他不禁手上一抖:“什么,樊城的定期聯絡斷了……竟然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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