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這個詞對雅克來說并不陌生，當初在慕賽港便經常聽到有人提起，只不過更多的是鼓勵貴族們投資開發礦山、冶煉鋼鐵、開辦毛紡廠、棉紡廠等等。
派出稅務官向蘇族直接征稅竟然也是這幾年的新政之一，雅克覺得似乎違背了前任皇帝和蘇族的協議，畢竟蘇族自治是當初他們投降并且加入帝國的條件，當時的皇帝也答應了。
好吧，皇帝出爾反爾似乎也很正常。
前幾天的飯桌上，商隊頭領約瑟夫老爹不是說他手上的光明神國出品的頂級綠茶也許會越來越稀缺，據說帝都和光明神國的貿易談判破裂了，雙方的貿易可能會斷絕。
和光明神國的貿易不也是西撒大帝簽署停戰條件嗎？
光明神國不貿易了，卡斯蒂亞南部的糧食賣給誰去？
貿易中斷，是不是就意味著雙方又進入戰爭狀態了？
胡思亂想間，隊伍已經走過六里石橋，來到低矮的城門前。
城門前，雅克等人受到了熱烈的歡迎，這讓他們有些受寵若驚。
如果歡迎的人群不是一幫衣衫襤褸的乞丐的話，法比安可能會在某次貴族酒會上，將此事作為證明自己擁有巨大魅力的談資，不經意提起。
可是此時涌在馬前的，帶著腐敗氣味的乞丐們實在無法襯托他的魅力。
雅克看向白狐貍，這位生活在荒漠邊緣部落的蘇族成員此刻也是一臉困惑，看著這些乞丐的長相和衣飾，他確定他們是自己的族人，只是為何兩年沒來齊迪蘭城，自己的同胞已經開始向路過的外地人乞討了，身為蘇族人的驕傲呢？
這些并非超凡者的普通人，用模糊的帝國話說著：“老爺，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還有羸弱的女人努力舉起同樣瘦弱的小孩詢問雅克等人是否愿意購買。
發現向導白狐貍也有些手足無措，雅克只好掏出錢袋，將其中所有的紙幣里弗爾撒向人群后方。
靠紙幣引開乞討的人群后，馬隊終于可以加速離開是非之地。
雅克身側的莉莉時不時回頭看向爭搶紙幣的人群，見到乞丐之間為了爭奪紙幣拳腳相向，便生氣地瞪著雅克，想要責怪，卻又不知道怎么說。
雅克看出她的心思，說道：“我們初來乍到，還帶著馬丁他們，在城門被一群乞丐圍堵時間久了，怕有什么變故，所以我用這法讓他們趕緊放我們離開。
下次再做善事，我會好好地把錢送到最需要的人手上的，給他們保留一些尊嚴。”
莉莉也覺得自己是討厭雅克在馬上撒錢給乞丐時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度，見到小男人很快認錯，便也展現出笑容。
——他總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一路上大家發現更多兩眼無神的人，或蹲或臥在路邊，有的人拿著空的鐵皮罐頭，也有人舉著寫了字的紙板，可惜他們不認識蘇族文字。
讓人感覺這是一個衰敗的城市，很難相信這里竟然是讓白狐貍引以為豪的齊迪蘭城，連白狐貍自己都很詫異，不是我不明白，世界變化快啊。
在郁悶的白狐貍的引導下，馬隊終于入住了旅店。
整個旅店的裝飾風格是蘇族的傳統式樣，房間也算整潔干凈，然而出于好奇心，雅克放下行李便跑到大堂和旅店老板攀談起來。
——反正莉莉洗澡要很長時間。
旅店老板是個年紀很大的老者，作為原住民中少見的超凡者，他只是把年齡都刻畫在了臉上，腰桿卻挺得筆直。
旅店老板有個很威武的名字流放鐵拳，結果沒聊幾句，就被雅克喊成“鐵拳老爺爺”。
“鐵拳老爺爺，我就沒搞懂了，蘇族不是每個小部落財產共有的嗎？”雅克問出了從城門到現在的疑問。
流放鐵拳答道：
“齊迪蘭的大酋長早就不公平分配部落財產了，現在只有一些偏遠地區的小部落還在平均分配。你們帝國的書上寫的東西早就該改了。
從‘榮耀戰狼’酋長向帝國投降開始，我們蘇族要繳納的稅收就一直在增加，最后達到繳納稅收后全族人一起餓肚子。
后來為了刺激族中兄弟們努力勞作，‘榮耀戰狼’的兒子‘蠻牛’便將湖岸的土地分配給每個男丁。再將帝國的稅收平均分配到每個男丁，只要努力耕作、狩獵，納稅后多出的產出都是自己的。
已經這么做了五十多年了，湖岸的土地早就分完了，后來出生的男丁只能繼承父親的土地或者到更遠的地方拓荒，好不容易勉強能夠讓大家活下去。
你看我，連土地都沒有，年輕時做過傭兵，攢了點錢，靠著開旅店掙錢交稅。像我這樣的人越來越多了。”
雅克納悶了，聽起來蘇族摒棄了傳統，學國的生活方式，按理說日子應該越來越好才是。
“鐵拳爺爺，難道那些乞丐是因為分不到地嗎？”
流放鐵拳搖搖頭，解釋道：
“那是因為這幾年稅務官和稅收隊來了，我們除了人頭稅，還要交貿易稅和農業稅，不交便會被關入牢房，沒收財產抵稅。
你剛才說，在城門遇見了乞丐，他們大多是被稅務官折騰得家破人亡的可憐人。
他們知道你們這些帝國來的生意人有錢，才纏著你們乞討，要不是活不下去了，誰愿意去乞討。
我們蘇族人只向男丁征稅，殘疾、少年、老人、女人都是免稅的。可是那幫人，連寡婦開的洗衣坊都要收稅，幫我旅店洗床單的‘青花鼠’和她女兒開的洗衣坊就因為稅太高，剛剛關門了。
我把她們請到店里來做洗衣工付出的工資比以前的洗衣費高多了。可是現在大家都不好過，說不定哪天我這個旅店也開不下去了。到時候我這把老骨頭也放不下面子去乞討，投湖回歸湖神的懷抱吧。”
旅店老板流放鐵拳說得傷感，雅克心想，要是住的滿意的話，走的時候多付幾個銀幣的洗衣費吧。
隨后安慰“鐵拳爺爺”幾句，便抽身跑回房間，打探了消息要向領導匯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