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的天空,一望無際的平原,溫暖干燥的空氣。
劉夏......哦不,應該是羅蘭,赤著腳,孤獨地站在松軟的泥土上。
“風停。”
和煦的微風立即平息,天地一片寂靜,仿若時間停滯。
“要有一個實驗桌。”
大理石質的巨大石桌破土而出,直升到羅蘭腰間的高度,不高不矮,正好合適。
羅蘭對此早已習以為常,手指在大理石桌面上連點四下。
“出現煉金材料:新鮮的血百合球莖,高度提純的鮭魚油,仔細研磨的孔雀石粉末,70攝氏度低溫蒸餾過的黑雞樅汁。”
大理石桌上光影連續閃動,四種材料自虛空生出,一一擺在大理石桌面上。
“充分壓榨血百合球莖,出現血紅色汁液后,混入鮭魚油,攪拌5分鐘,過濾殘渣,得到血色鮭魚油......將孔雀石粉末加入血色硅魚油,快速震蕩......不好!”
話音未落,血色溶液開始劇烈沸騰,有濃烈的赤紅色煙霧噴發而出,隱約可見墨綠色的火光在煙霧中閃耀。
羅蘭一個閃避不及,被這煙霧熏了下,腦袋一暈,仰天就倒,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
他疾道:“清除所有材料!恢復身體損傷!”
霎時,火光、濃煙、桌上的所有材料一齊消失,羅蘭的臉色也恢復如常。
平原重歸寂靜,天高、云淡、風清。
羅蘭一屁股坐倒在松軟的泥土上,低頭沉思:“這是中級附魔粉的制備步驟,弗米亞親自演示過。當時他一次就成功。我完全復制了他的操作,卻每次都是失敗。到底是漏掉了哪個關鍵細節呢?”
想不通,實在想不通。
“復盤。”
羅蘭準備從過程中一點一點地找原因。
忽然,天空中傳來一聲嬌斥:“羅蘭,你又在發呆!”
嬌嫩的嗓音一下將羅蘭神游的心思拉回到現實。
羅蘭用力一拍腦袋:“糟糕,又忘時間了。”
他用力打個響指。
“結束模擬,退出思維實驗室!”
身周光影迅速轉變。
頭頂的藍天白云迅速黯淡,變成了低矮的天花板。明媚的太陽變成了一盞燃燒的鯨油燈。空曠的平原成了長滿霉斑的墻壁。空氣清新不在,多了一股刺鼻的煙火味。
這里是巨石堡的附魔室。
說是附魔室,其實就是個不到20平的小房間。
房間東側擺著一個冒紫火的火爐,這玩意叫元素爐,爐火溫度極高,能輕易融化鋼鐵,高溫附魔必備。西側則擺著一張長長的石桌,桌子正中間擺著一個中空的大鐵球,這是真空附魔球,真空附魔必要。鐵球旁邊擺著許多奇形怪狀的玩意,有石質研磨缽、手搖式固液分離器、腳踏式震蕩臺等等,全是制備附魔材料的工具。
房間南側,靠門的位置,有一張多層木架。架子上擺著至少一百種原始材料,有亮紫色蘑菇,不規則的乳白色石塊,閃亮的藍色水晶,絢麗的動物羽毛,甚至還有老山豬的干糞球。
木架旁站著一個瘦弱的少女。
她臉色很白,頭發干枯,個頭不到一米五,看著輕飄飄的,似乎風一吹就能飄走。
她叫薇思,算是羅蘭的同門師姐,擁有異常出色的附魔天賦,今年不到16,雖只比羅蘭大上一歲,但附魔水平卻比羅蘭高上一大截。據白石堡主人弗米亞的說法,薇思現在已經有中級附魔師的水準。
少女氣地臉頰鼓鼓地,一雙亮晶晶的黑眼睛‘惡狠狠’地瞪著羅蘭:“羅蘭,你怎么又在附魔時出神!你難道不知道,這樣很容易出錯嗎?”
羅蘭摸了摸鼻子,看了眼放在身邊的黏土圓環,解釋道:“其實我已經......”
少女根本不容他辯解,大聲道:“你難道不知道,要是沒有準時完成附魔,我最多就是餓上幾頓,但你肯定又得挨鞭子!鞭子打在身上,難道不疼嗎?要是不巧正碰上主人心情不好,你會被他打死的呀!就像上次那樣,你差一點就被打死了!你要是死了......我一個人......我一個......”
原本是疾言厲色的怒斥,說著說著,少女的眼圈卻紅了,聲音哽咽,以至于說不下去了。
羅蘭無言以對。
存在他腦海中的思維實驗室,時間流速是現實的十分之一,他本來是算好時間,絕不會耽誤事的,結果......不管怎么說,他的確是做錯了。
見少女又要流淚,羅蘭只得低頭認錯:“薇思,我知道錯了。”
薇思抽了抽鼻子:“你保證,以后一定專心!”
羅蘭立即舉起手,做發誓狀:“我保證!”
薇思破涕為笑:“懶得管你。東西準備好了嗎?”
“好了好了。早就好了。”
羅蘭伸手拍了拍桌上的黏土圓環:“你看,我用砂紙仔細磨過,表面光滑,摸不出一絲毛刺。圓環上的每一個轉角,我也全都磨圓了,絕不會讓人產生不舒適的觸感。”
這個黏土圓環大概有2厘米厚,外圈直徑40多厘米,內圈則是一個30厘米左右的洞,結構不算復雜,但轉角還是相當多的,還有不少凹陷,要一一處理光滑,還是要費些功夫的。
薇思走過來,伸出手輕輕摩挲著圓環表面,只覺手感細膩柔滑,十分舒適,而且毫無缺漏,就連最細微處都被仔細處理,即使是最挑剔的人,也找不出毛病來。
她非常滿意:“不錯,真不錯。”
羅蘭嘿嘿一笑,心中暗道:“為了不挨打,我可在思維實驗室里下了苦工練習。就這點活,我練了上百遍,不好才怪呢。”
摸著摸著,薇思忽然好奇地問:“羅蘭,這東西長得這么怪,還要附上恒溫術。你說,干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呀?”
羅蘭瞥了眼黏土圓環,視線在圓環中間的洞口上停留了半秒,眼角微微抽搐了下,含糊地道:“關心這個做什么?恒溫術的附魔粉準備好了嗎?”
薇思注意力立即被轉移:“準備好了。”
“那就開始吧!”
等薇思準備好后,羅蘭念頭微微一凜,對黏土圓環釋放了‘懸浮術’。
至少有3公斤重的黏土圓環立即如羽毛一般漂浮而起,懸在羅蘭身前半米外的空氣中,一動不動。
薇思收起所有雜念,神色肅然,她端起手中木碗,往黏土圓環上用力一潑,暗紅色的粉末傾灑而出。
“附魔:恒溫術!”
薇思雙手連揮,小手上浮現出淡淡的白光。那些暗紅色的粉末便如擁有了生命,圍繞著黏土圓環飛舞著、盤旋著,最后一點一點地沒入其中。
整個過程持續了有五分鐘,五分鐘后,所有暗紅色粉末都消失不見,而黏土圓環也從灰白色變成了深紅色,表面還籠罩了一層淡紅色的微光,這是恒溫術的法術靈光。
薇思輕吐口氣,如釋重負:“成功了。”
羅蘭立即停止了懸浮術,一伸手,接住了黏土圓環。這時,他額頭全是汗水,頭頂更是熱氣騰騰,就好像跑了一場馬拉松。
用懸浮術將一個3公斤重物體懸在空中,并在五分鐘之內保持紋絲不動,是一個非常困難的操作。
薇思就辦不了這活計。她能讓圓環漂浮起來,也能讓圓環懸浮5分鐘,但卻無法保持紋絲不動。
而若在附魔的時候出現異常抖動,就會導致附魔粉附著不均,附魔就算沒有當場失敗,最終出來的肯定也是個殘次品。
按照弗米亞的說法,羅蘭對法力擁有超強的控制力,這是他的天賦。但其實只有羅蘭自己知道,這一切都是苦練的成果。
“來檢查下,看看有沒瑕疵。”羅蘭輕輕地將黏土圓環放在桌上。
“嗯。”
薇思從袖子里拿出一張棉布巾,幫羅蘭擦拭額頭上的汗水,擦完后,又認真囑咐:“記得,等汗水干了再離開房間。要不然被外面冷風一吹,很容易生病的。”
“我知道的。我自己來吧。”羅蘭從薇思手上搶過布巾,自顧自擦拭起來,他兩輩子都是單身狗,沒怎么見識過這么溫柔的陣仗。
“你臉紅了。”薇思嘻嘻直笑。
“快去檢查吧。”羅蘭忍不住翻白眼。
薇思這才走到圓環前,仔細檢查。
幾分鐘后,她滿意地點了點頭:“外觀完美無瑕,手感細膩柔和,每一處的溫度都剛剛好,不燙不冷,這點非常難得。我想,主人肯定會非常滿意的。”
一聽到‘主人’兩個字,羅蘭心頭就是一冷,腦海里浮現出一張陰沉慘白的臉,喜悅瞬間褪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難以壓抑的憤怒。他努力壓抑著這股怒火,以至于整個人都沉默了。
薇思知道羅蘭的心思,抿了抿嘴,低聲道:“羅蘭,主人對你的確有些苛刻......”
羅蘭咬了咬牙,牙縫中迸出冷笑:“嘿嘿~”
苛刻?
他穿越到這個異世界已經5年了,回想過去5年的遭遇,如果只用‘苛刻’來形容的話,那996就真的是福報了!
薇思有些無措地安慰:“白石堡中就我們兩個附魔師,只要我們努力工作,主人一定不會放棄我們的。羅蘭,你的聰明才智勝我百倍,如果你能更好的克制自己的情緒,主人一定不會吝嗇,一定會傳授你更高深的附魔技巧。”
羅蘭從來不會將自己的命運寄托在別人的憐憫上,在地球上不是,在這異界更不是,見薇思這幅天真的模樣,他嘴角一撇,勾勒出一絲冷笑,便要出言嘲諷。
話到嘴邊時,他終于還是忍住了。
薇思和他是不一樣的,這姑娘從小就呆在白石堡,完全沒有接觸過外界信息,心思單純如白紙。哪里像他,在地球已經活了半輩子,無時不刻地經受著地球互聯網信息狂潮的狂轟濫炸。
白石堡主人弗米亞的所作所為頗具一些迷惑性,薇思對他抱有幻想,也是情理之中。他說的太多,只會給自己惹麻煩。
他語氣放緩:“或許你是對的吧。附魔已經完成,我回去休息了。”
薇思以為羅蘭被她說服了,很有些高興:“你安心休息吧。這個圓環是不可多得的精品,說不定主人一高興,會傳授更多的附魔術呢。”
“精品嗎?但愿吧。”
羅蘭瞥了眼黏土圓環,心里覺得十分荒誕:‘加持恒溫術,表面光滑細膩,黏土圓環,哼~~有錢人真會享受。’
他轉身朝門口走去,就在他走到門邊,準備拉開木門的時候,動作忽然停了下來,隨后轉頭將耳朵貼在木門上,仔細傾聽。
薇思奇道:“怎么了,羅蘭?”
“噓~你聽。”羅蘭指了指門外。
過了一會兒,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很沉重,大地都在微微發顫,伴隨著還有粗重的呼吸聲,在地球,能發出這種粗重呼吸聲的,一般都屬于那種體重一噸以上的巨獸,比如犀牛、大象,超級巨鱷之類。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微思臉色越來越白,羅蘭則臉色發青,因為兩人知道這腳步聲的主人是誰。
獨眼魔格羅德!
無情的劊子手!
白石堡主人弗米亞的走狗!
“好像是朝我們來的。”薇思聲音很輕,微微發抖,小手用力捏著衣角,指關節都發白了。
羅蘭悄然往門左側走了一步,靠墻的右手藏在衣兜里。他沉默不語,臉色陰晴不定,眼睛緊盯著木門,眸光晦暗。
這樣的羅蘭讓薇思感到害怕。
半分鐘后,腳步聲到了附魔室門外。
“咚~咚~咚~”
腳步聲無比接近附魔室,卻又在最后一刻從門旁走了過去,而后又飛快地遠去。
“吁~”
羅蘭松了一口氣。
薇思的手因為用力太久而痙攣,她小心地問:“羅蘭,這回會是誰呢?”
“很快就知道了。”羅蘭的手悄悄從衣兜里拿了出來。
兩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無聲地等待著,附魔室內的空氣顯得無比沉重,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劊子手沒有讓兩人久等。
幾分鐘后,凄厲的尖叫聲從不遠處傳過來,聲音撕心裂肺,恐懼、絕望,就好像是即將被送進屠宰場的肉豬。
“好像是埃米!圈欄里的埃米!那個一無是處,明明有天賦,卻只會吃了睡,睡了吃的埃米!”薇思低聲說著,神情放松,她似乎從獨眼魔的選擇中找到了莫大的心理安慰。
羅蘭不置可否,他打開附魔室的門朝外走。
最近半個月,格羅德已經連續帶走了13個人,這些人被帶走后,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連尸體都沒有。
這頻率太高了。
過去5年,從未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