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節。
藍山鎮。
小鎮外坡地上鋪滿了藍色小山花,風一吹,山花起伏,猶如藍色的花海。若是往年,此時必定有不少游人前來欣賞花海盛景,但今年的情況卻又有些不同,明明陽光明媚,暖風醺人,但花海中的游客卻只有寥寥數人。
小鎮里,路上的行人大都神色匆匆,十個人中有五六個,臉上都帶著愁容。
鎮中的紫羅蘭廣場,生命神殿也遭了殃。
那繪滿浮雕的莊嚴大門上,不知被誰潑上了好幾桶大便,黃的、白的、黑的,流了一地,濃郁的臭氣熏地人睜不開眼睛,往日莊嚴神圣的神殿,變成了骯臟的廁所。
教堂的教士和十幾個虔誠信徒正拎著水桶在清洗污跡,口中罵罵咧咧地詛咒著某個潑糞的褻瀆者。
若是往年,這絕對是一件驚世駭俗的大事件,但這一次,小鎮居民非但沒有上前幫忙,反而站在遠處指指點點,不少人臉上竟是幸災樂禍的模樣。
“哈哈,也不知道是哪個勇士干的,真是痛快!”
“是啊是啊,這群教會的吸血鬼,貪婪無恥,活該有這下場。”
“要我說,潑糞還是輕的,就該潑血,潑人血!”
肯斯特也在紫羅蘭廣場上,他靠在一間裁縫店的外墻上,雙手叉在衣兜里,嘴里叼著一根草莖,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呵這些教徒天天將生命女神掛在嘴邊,我還以為有多虔誠呢。現在教會一提稅,立即就翻臉不認人了。”
他在藍山鎮呆了大半個月了,對這些事情也算有些了解。
大約3個月前,生命神殿突然宣布,要重新開征已被廢除上百年的種子稅,每個信徒家庭,每人要交5馬克。如果不交,將領不到女神祝福過的種子,情節嚴重的,將取消教籍,成為無信者。
無信者不再受女神的庇護,死后也無法進入女神的神國享福。
消息一傳出,人人嘩然。
剛熬過寒冬,人人家中沒有余糧,大家都苦哈哈地,就等著種子到手,開始播種。神殿來這一手,簡直就是趁火打劫。
種子稅也就罷了,信徒都有信仰,5馬克雖然多,但咬咬牙,勒緊褲腰帶,大多數家庭還是能夠承受的。
沒想到,交完種子稅后不到一個月,生命神殿又加征了田畝稅,每畝地要多收3馬克。
田畝稅一出,小鎮居民才驚覺,整個藍山鎮的田地,竟然有三分之二屬于生命神殿,余下三分之一中,一半在鎮長和富商手中,剩下一半掌握在教士個人手里。
而那些耕種土地的農民,竟基本沒有自己的土地。
小鎮總共才2萬多畝地,14000多畝屬于神殿,田畝稅一收,神殿一下能多收上400多克朗的錢。
對普通的小鎮居民來說,420克朗已經是天文數字了,是十輩子都花不完的錢。好好地,生命神殿看著也不缺錢,怎么就一個勁地收錢呢?
這不是成心不讓人好過嗎?
這種怨恨氣氛中,又有消息爆出,說光靈帝國要和夜魔打戰,需要花很多的錢,所以才額外收稅。
立即就有人不服,跳出來大喊光靈的事和格倫麥沒關系,光靈打戰,憑什么格倫麥要出錢?
事情醞釀了幾個月后,藍山鎮的居民,就有不少人站到了生命神殿對面,連帶著也恨上了光靈。
肯斯特正看得有趣,冷不防一個男人走過來。
這男人眼神狂熱,身材瘦弱,身上穿著極不合身的破爛皮甲,腰間懸著一把生銹的鐵劍,典型的落魄游俠打扮。
他在肯斯特身邊站了會兒,忽然開口道:“光靈一直把我們格倫麥人當狗,從不顧忌我們的死活。”
男人說話的時候,臉是對著教堂的方向,但他說話的音量,卻只有肯斯特能夠聽清。
肯斯特愣了下,覺得這男人很奇怪。
下一秒,那男人轉過身來,看著他:“伙計,知道紅鷹會嗎?”
肯斯特沖男人吹了聲口哨,嘿嘿一笑:“我知道黑鷹會,白鷹會,綠鷹會,藍鷹會,唯獨沒聽過紅鷹會。”
男人皺了皺眉:“伙計,認真點,這一點不好笑。”
肯斯特最討厭有人這么對他說話了,他站直身體,直視男人的眼睛:“嗨,伙計,我現在認真地告訴你,我對什么會都沒興趣!你最好趁我心情還算好的時候,趕緊滾蛋!”
男人退后了一步,一只手下意識就搭在劍柄上:“光靈毫無顧忌地掠奪我們的財富,迫害我們的法師。現在,為了他們自己的仇恨,竟然要掏光我們兜里最后一枚比索。他們憑什么?難道,你就沒想過反抗嗎?”
“呸”
肯斯特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老子有吃有喝,天天換女人玩,日子痛快的很。你他娘的說幾句話就讓我跟你去冒掉腦袋的風險,當我是傻瓜呢?嗯?”
類似這樣的地下組織,肯斯特見得多了,他不僅聽過紅鷹會,還聽過黑暗兄弟會、女巫集會、松鼠黨、野兔黨、黑熊幫、黑玫瑰幫,數不勝數。
紅鷹會.......呵呵一聽就是野雞幫會,幫會的會長肯定會是個大騙子,騙一幫傻子給他賣命,好一點的,帶伙計一起發財,但也冒著被通緝的風險。那些黑透心的,等吃飽喝足后,來個憑空失蹤,而后偷偷去舉報昔日的手下,來個毀尸滅跡。
反正,肯斯特對這類野雞會沒有一點興趣。
那男人被肯斯特瞪地連退了幾步,他滿臉都恨其不爭的悲哀:“伙計,如果每一個人都像你這樣,只顧自己享受,那格倫麥將毫無希望。我們格倫麥人,將永生永世被光靈奴役,世世代代都是卑賤的奴隸!”
他這么一說,肯斯特倒起了一絲興趣:“嘖嘖我見過的幫會也不少了,但論說話的口氣,還是你們紅鷹會最大,動輒就代表格倫麥。你倒是說說,你們紅鷹會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還是,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男人搖了搖頭:“沒什么了不起的本事,也沒什么了不起的人,我們只是一群希望改變命運的人。不僅要改變我們自己的命運,更要改變格倫麥的命運,改變我們子孫后代的命運。”
“改變命運”肯斯特被逗笑了,他問道:“我問你,如果有一天,你們碰上一個光靈法師,你們怎么辦?是上去送死呢?還是轉身逃跑?”
男人一愣,張了張嘴,但什么都沒說出來。
肯斯特一見他模樣,忍不住嗤笑:“沒想過,對吧?我告訴你吧,要是真碰上光靈法師,你應該立即把你腰上的銹鐵棍給扔了,這么一來,你轉身逃跑的時候,就能跑的更快一點。”
男人臉色發紅,咬牙切齒地盯著肯斯特,似乎恨極了他。
肯斯特覺得這就是一個妄人,他懶得理會,眼睛轉向教堂門口,繼續看他的熱鬧。
男人吼道:“你等著吧,總有一天.......總有一天,燃燒的雄鷹會征服這片天空!”
肯斯特撇了撇嘴:“雄鷹要是燒起來,那就成烤鷹了。”
“哼!”男人轉身大步走了。
肯斯特瞥了他一眼,心中冷笑:“連喂飽自己本事都沒,還想去改變世界,怕是嫌自己活太長了。”
不過,雖然看不起那男人,但他說的話卻被肯斯特記住了。
本來,他只是閑的無聊看熱鬧,但現在,他腦子里卻忽然生出一個想法:“這些年,世道好像越來越亂了。我是不是應該抓住機會,去干一番大事?!”
這念頭一出,竟揮之不去。
但肯斯特還是理智的,也見過不少世面,想來想去,心中卻滿是沮喪:“我也就是力氣大點,不會戰技,不會法術,字都沒認全,特娘的祖上也沒闊過,一比索都沒傳給我。這樣的我,怎么比得過那些貴族、富豪。要是我哪天被通緝了,來個法師,或者來一隊正規軍,我都應付不了哇。”
越想,越覺得自己沒本事。越想,越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簡直和街上的牛屎馬糞差不多。
肯斯特煩躁地敲了敲腦袋:‘不想了,不想了,老子特娘的就不是干大事的料!’
正在這時,忽然又有個陌生男人朝他跑了過來:“您好,請問您是肯斯特先生嗎?”
肯斯特心情正惡劣呢,聞言罵道:“又想讓我入會是吧?我告訴你,老子不喜歡入幫會,喜歡入你娘!”
這陌生男人愣了下,伸手從斜跨皮包里掏出一封漆封信遞過來:“您應該是肯斯特先生沒錯了。我是藍山鎮的郵差,這里有封您的信。”
肯斯特一愣:“我的信?”
他接過信一看,就見信奉背面寫著一行字:‘致我的摯友肯斯特’,落款是羅蘭。這幾個字,字體剛勁優美,一看就是羅蘭的筆跡。
肯斯特一喜,他撓了撓頭,滿臉不好意思:“那個......郵差是吧?真是對不住哇,我剛才認錯人了。”
“沒事。”郵差沖他揮了下手,轉身跑了。
肯斯特急忙撕開信封,拿起信紙看了起來,看了一會兒,他用力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老子果然沒看錯人!這回老子要發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