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倫麥的北方已經落霜,而南方的都靈城,空氣卻還透著一絲夏季的炎熱。
雖是黃昏,知了卻仍舊聲嘶力竭地在樹上叫喚,叫的洛坎迪腦袋都有些痛了。
老法師閉著眼睛,靠在皮質的椅背上,身放松,臉上的皺紋也跟著垂了下來,自然而然地形成一個悲苦的神情。
皇家術法學院淪陷已經快有2個月了,羅蘭卻依舊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他最得意,最引以為豪的弟子,術法上的傳人,目前正處于令人心焦的失蹤狀態。
失蹤,多么一個具有諷刺意味的詞啊。
1個月前,術法監管會的高階法師奧拉朱,下班回家的路途中失蹤。
20天前,雄獅軍團的軍事顧問,中階法師舍拉維爾,去酒館喝酒,喝著喝著就失蹤了。
3天之前,他的好友,高階法師米爾豪斯,上班時不慎掉下了下水道,據說仆從還在旁邊看著,眼睜睜就看著他失蹤了。
兩個月以來,城里多名身居要職的法師、官員失蹤,沒人見到尸體,也再沒出現過,也沒人去尋找尸體,公爵也保持著沉默,就好像這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整個都靈城,都沉浸在白色恐怖中。
幾乎每一個人都知道誰是恐怖的制造者,但卻沒人有勇氣反抗,因為發動恐怖的那個人,早已將自己的權威深深地印刻在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
那不是別人,正是師費米爾森!
皇家術法學院淪陷后,費米爾森大師立即著手處理都靈城中學院法師,一個接著一個,但凡和學院有深刻利益糾葛的法師,都難以幸免。
費米爾森動作不快,就好像軟刀子割肉,一刀接著一刀,讓人生疼,卻又不會致命,讓人始終無法凝聚起徹底反抗的決心。
這么下去,都靈城要么留血而死,要么徹底成為光靈的傀儡。
“哎”
洛坎迪輕嘆口氣,他就是擔心莉莉,若是他一個人,肯定跳出來和費米爾森大干一場,哪怕戰死也毫無所謂。
‘呱呱’
馬車經過一具尸體,驚飛了一大群黑漆漆的食腐鳥,鳥兒聒噪的叫聲將洛坎迪從思緒中驚醒了過來。
洛坎迪轉頭看了一眼,發現是一個被殺的路人,胸口被刺了一刀,已經死了大半天了。
看衣著打扮,應該是北方來的逃亡者。
他高聲道:“衛兵,去,把這人拖到一邊的田地里埋了。坑挖深點。”
“是,大人。”
護送他的衛兵中出來兩個人,將尸體拖到了路邊。
洛坎迪輕嘆口氣,換做以往的都靈城,這樣的命案必定會驚動治安廳的,但現在,人人自顧不暇,根本沒人有心思管這事。
洛坎迪忍不住想:“我會在哪一天失蹤呢?”
他失蹤沒什么,他反正已經活了60年,多活幾年,少活幾年,沒啥大不了的,他唯一的牽掛,就是莉莉,還有莉莉肚子里的孩子。
那是羅蘭的孩子,也是他的外孫,沒有了他這個外祖父庇護,誰來維持她們娘倆后半輩子的生活?
愁緒涌上心頭,洛坎迪額上的皺紋更深了。
“咕嚕咕嚕”
車輪的聲音單調而枯燥,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馬車終于駛到了莊園附近。
本來,洛坎迪以為今天會和往常一樣,枯燥、重復、毫無希望,但當馬車行駛到轉角的時候,他心中忽然一動,感受到一絲細微的法力波動。
‘是隱身術,有法師使用隱身術站在路邊,對方似乎是刻意透露出一絲氣息。’
故意暴露自己,說明對方沒有敵意,但又用了隱身術,沒有讓護衛的衛兵發現,說明對方可能有事要和自己密談。
洛坎迪不動聲色,等馬車駛過去,他就發現那個隱身人悄悄跟了上來,速度不快,同時有聲音在他腦海里響了起來。
“洛坎迪法師,是羅蘭讓我來的。”
洛坎迪心中劇烈一跳,再也難以維持鎮定:“羅蘭還活著?”
“活著,而且已經是高階法師。”
洛坎迪再度震驚,忽然,他想到一個可能性:“羅蘭不會投靠夜魔了吧?”
如果是這樣,哪怕對方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哪怕是他外孫的父親,莉莉的摯愛,他也一定要趕過去,親手將他給殺了.......或者被殺。
他是絕不可能和夜魔為伍的。
腦海里聲音再次響起:“并沒有。事情有些復雜,我希望你能延長莊園的法術禁制開發時間,幾秒就行,好讓我進莊園和你詳談。”
洛坎迪大松了口氣:“這當然沒問題。”
只要羅蘭沒有投向夜魔,那一切都好說,哪怕他投向光靈,他也捏著鼻子認了。
不一會兒,馬車進入了莊園,在莊園門口的時候,洛坎迪忽然喊道:“約翰,停一下,我似乎忘了件事。”
忠厚的馬車夫立即停下了馬車:“老爺,現在要趕回城里嗎?”
洛坎迪等了幾秒,搖了搖頭:“不用了,哎,年紀大了,忘性大,我剛剛記錯了,進去吧。”
“是,老爺。”
馬車駛入了院子,而一路護送的衛兵則返回了都靈城。
到了莊園內,洛坎迪急忙下了馬車,大步朝磚樓正門走去。他能感覺到,那個隱身人就跟在自己身后2米外。
進了莊園門口,莉莉迎了上來,她消瘦了不少,臉上帶著一絲難掩的憔悴:“叔叔回來了,正好,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洛坎迪哪有心思吃晚餐,他擺了下手:“我還有文件要處理,莉莉.......你先吃吧。”
他本來想讓莉莉一起去二樓客廳的,但一想到莉莉有孕在身,怕她情緒波動太大,便打消了這個主意。
莉莉有些不滿:“叔叔,先吃了再處理文件吧。餓著肚子對身體不好。”
洛坎迪堅持道:“不,我很快就好的。吃了東西容易犯困。”
洛坎迪便徑直朝二樓客廳走去,到了客廳,他稍等了一會兒,就關上客廳門,而后又釋放了一個靜音結界。
“姑娘,你可以出來了。”
身旁光影微微一閃,顯出一個寬大的身影,正是穿著寬大斗篷的愛麗絲。她將斗篷脫下掛在一旁的衣架上:“洛坎迪,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呢?”
洛坎迪一時沒去看愛麗絲的臉,他朝椅子走過去,笑道:“你的腳步聲出賣了你。”
坐定后,他抬頭看向對方,看了一眼,他眼睛猛地瞪圓:“愛麗絲殿下,怎么是您?!”
他‘騰’地一下站起身,就要對愛麗絲行禮。
愛麗絲急忙搖手阻止:“洛坎迪法師,我現在不是公主,只是一個普通的中階法師,應該我向您行禮才是。”
說著,她向洛坎迪行了個法師禮。
洛坎迪依舊堅持向愛麗絲行禮,再次站直身后,他輕嘆口氣:“殿下,您果然還活著。”
愛麗絲一怔:“果然活著?您早就猜到了?”
洛坎迪搖了搖頭:“不是我猜到的,是羅蘭先猜到的,他把這事告訴了我。”
說完,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您也別站著了,先坐吧。我給您倒杯茶。”
愛麗絲走了一路,的確累了,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洛坎迪法師,我說了,我早就不是公主,只是一個普通法師。”
洛坎迪倒了兩杯香茶,自己一杯,愛麗絲一杯,他堅持道:“不,在我心中,您永遠是都靈城的玫瑰。”
“好吧,隨您的便吧。”愛麗絲不想在這小事上糾結。
接過香茶,一口氣喝了大半杯,她便直入正題:“羅蘭現在是紅鷹軍的領袖。”
“啪當”
洛坎迪手一抖,白瓷的茶杯一個沒拿穩,落在地上摔地粉碎,茶水濺了一地。
好一會兒,他才緩過神來,苦笑道:“殿下,我想過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羅蘭他才20歲啊,怎么可能領導紅鷹軍?別人能心服?”
愛麗絲嘴角浮出一絲笑意:“我剛從北方回來,這一切是我親眼所見。據我所知,紅鷹軍的名義領袖是丹森,但幕后的掌控者是羅蘭。從我看到的情況看,紅鷹軍內沒人敢挑戰羅蘭的權威。”
洛坎迪收起地上的碎片,又給自己倒了杯新茶,小抿了一口,砸了咂嘴,笑罵道:“這小子,到哪都不安分。要這么說,那洛克維的死.......”
愛麗絲直接道:“就是羅蘭殺的,他的腦袋被掛在巴沙爾城城墻上快一個月了,都風干了。”
“痛快!”洛坎迪以茶當酒,痛飲了一大口。
愛麗絲繼續說道:“紅鷹軍擊潰鋼鐵軍團后,在北地的正面戰場就已經沒了敵手。王爾德大主教不得不使用封鎖物資的迂回戰術。這本來是有效的,但羅蘭已經找到了應對的手段。目前,紅鷹軍正在快速地積蓄力量,拿下北地三城,只是時間問題......”
“等等!我沒聽明白。”洛坎迪連忙喊停。
他也是知兵的人,年輕時也在戰場上干過十幾年,他怎么越聽越糊涂啊。
“王爾德大主教使用封鎖戰術,這事我知道,可羅蘭怎么應對?這物資沒有就是沒有,尤其是糧食,沒得吃就是沒得吃,難道還能去吃草根樹皮?”
愛麗絲微微一笑:“這事我一時解釋不清,反正羅蘭就是找到吃的了,不是偷的,也不是搶的,更不是從夜魔那借的。”
“我不信!”洛坎迪連連搖頭。
愛麗絲聳了聳肩膀:“好吧,先不說這個。我這次來,是詢問您的想法,您是否愿意帶著莉莉去巴沙.......”
話沒說完,洛坎迪就一拍桌子:“去!當然要去!”
都靈城是一群孬種,還是他弟子羅蘭脾氣火爆,直接上手痛揍光靈。
作為導師,他哪有在一旁觀望的道理,當然是幫著一起干,能幫多少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