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夢境,但羅蘭還是最習慣用月白石進行雕塑。
他揮手招來了一塊一人多高的月白石,先圍了月白石轉了一圈,沉思了一會兒,又抬起頭,仔細打量赫忒雅。
赫忒雅的要求是,為她制作一個雕塑,那羅蘭自然要仔細觀察她的容貌體態。
雕塑是三維立體的,所以他不僅要正面觀察,還要從側面,后面,上面等多個角度進行細致的觀察,以使自己心中對赫忒雅的形象有一個局的把握。
他就這么圍著赫忒雅一直看,看的赫忒雅渾身都有些不自在了,只覺羅蘭視線落到哪,她哪里的皮膚就有螞蟻在爬,又癢又麻。
“當初給安薇娜雕刻身像的時候,也觀察地這么仔細嗎?”
羅蘭下意識點了下頭:“差不多......等等,怎么會知道安薇娜?”
安薇娜是木靈,《格倫麥百科書》上不是說,木靈不是和夜魔......不,夜靈不是應該互不往來的嗎?
赫忒雅聳了聳肩:“木靈是中立種族,從不參與大陸爭端,不是嗎?”
“呃是這樣。”
“實際上,我族和銀月森林還是有些交流的,雖然并沒有光靈那么頻繁緊密,但消息基本還是互通的,尤其是震撼性的消息。比如在3個月前,安薇娜將幾尊月白石雕塑帶回了隱約森林,結果引發無數木靈追捧,甚至驚動了女王陛下。”
羅蘭恍然點了下頭:“原來是這樣。”
沒想,赫忒雅卻又搖了搖頭:“不不不,實際情況比想象的要復雜一些。我前段時間恰好就在銀月森林,我還見到了安薇娜。實際上,是她主動找的我。”
羅蘭一怔:“安薇娜主動找?”
赫忒雅笑著問:“猜,她為什么找我?”
對這個問題,羅蘭只能無奈攤手。
實際上,他對安薇娜并不怎么了解,對銀月森林、哈拉德帝國內部的情況,絕大多數來自于道聽途說,憑這些無法確定真假的消息,根本就無從猜測。
赫忒雅卻嘆了口氣:“好吧,我不賣關子了。實際情況是,她請求我,希望在將來某一天,若是不幸被我們俘虜了,不要急著殺,而是試著勸投降,又或者,廢除的法力,然后把送到銀月森林,給她當仆從。”
“噢”羅蘭陷入了回憶。
這些話讓他想起了曾經在都靈城和安薇娜的短暫接觸,那個翠綠色頭發,銀色雙眸,特別喜歡雕塑的木靈,的確給他留下了不淺的印象。
原本,羅蘭以為她已經放棄他了,卻沒想到,回到銀月森林后,她卻從迂回到哈拉德帝國去,去給他求情。
或許她的計劃并不符羅蘭的心意,但這份人情羅蘭還是心領了。
他嘆口氣:“傳說果然沒錯,木靈不僅美麗,還十分善良。”
赫忒雅卻嗤笑了聲:“羅蘭,就別裝偽君子啦”
“我說的可是真心話。”
赫忒雅鄙視地橫了他一眼:“心里其實清楚的很,安薇娜之所以愿意救,那是看中了的雕塑技藝。要不然,她怎么不給其他格倫麥人說情?如果善良是區分對象的,那和交易又有什么區別?”
羅蘭無語。
這夜靈說話怎么這么酸氣呢?
是,她的話是沒錯,但羅蘭作為受益者,夸獎安薇娜美麗善良,那也是完合乎情理的嘛。
赫忒雅話風又一轉:“不過,我看了的雕塑,無論說湖中女郎,還是天堂鳥,都足以稱之為傳世經典。這樣的雕塑大師,要是死在戰場上,的確非常的可惜。”
說完,不等羅蘭回應,她又輕嘆口氣,滿臉的遺憾。
“這個人呀,要只是一個雕塑大師,而不是紅鷹軍領袖,甚至不是法師,那該有多好呀。”
羅蘭不屑:“這樣的雕塑大師到處都是,又有什么好的?”
“因為,那樣的話,就沒人會為難了。無論走到哪里,無論是太陽帝國,還是我哈拉德帝國,甚至是東邊大海中的鯨人國度中,都會受到超高規格的禮遇。”
這話也不算錯。
不過,羅蘭早將局勢看的一清二楚。
他知道,想要做到這種左右逢源、人人歡迎的程度,不僅要有高超的技藝,更重要的是,要放棄自己的立場,有時候,甚至要放棄自己的人格尊嚴。
他淡淡笑了聲:“呵當一個給人裝點門面的擺設嘛,我懂。”
以前,他還真產生過這個想法,這輩子不當法師,就靠雕塑賺錢,但現在,他已經徹底拋棄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這個世界,野蠻、黑暗、殘酷,除非自己擁有力量,否則就是一個隨波逐流,依靠敵人同情心過活的寄生蟲。
如此毫無尊嚴的生活,他不屑!
話說到這,他心中忽然朦朧浮現出了一個雕塑的意象,便不再說話,伸手細細摩挲著月白石,沉下心神,細細揣摩著。
赫忒雅本想反駁,一見羅蘭這狀態,便乖乖地閉上了嘴。
在心底,她又忍不住自嘲:“赫忒雅呀赫忒雅,又開始天真了!對方態度稍好,就忘記了他的真正身份了嗎?他可是個叛軍的首領,精通燃素法術,死在他法術下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算個屁呀!”
這么一想,她覺得自己還是要收斂一點,免得做過火了,惹得對方翻臉,那最終倒霉的還是她自己。
話說回來,帝國里怎么就沒出現這么一個有趣的人呢?
那些夜靈法師,要么浮夸無聊,要么一門心思鉆研殺人的法術,就沒有一個人像羅蘭這樣,在多個領域都達到極高成就的。
另一邊,羅蘭自然不知道赫忒雅的想法,她已經開始著手雕塑月白石了。
因為在夢中,他沒有用刻刀,他的手就是萬能的工具,而月白石則成了柔軟的‘黏土’,或捏、或揉、或削、或磨,白色的石粉簇簇而下,一個輪廓迅速地顯現出來。
大約過了半小時,雕塑主體就完成了。
這是一個漫步林中的女子,模樣和赫忒雅八九分像,微微低著頭,沉默的臉龐中帶著一絲隱忍、一絲憤怒。她一只手搭在大樹上,另一只手則微微提起長裙的裙擺,那衣裙明明是石頭雕成,卻柔若輕紗,朦朧如同煙云,給人一種隨風飄蕩的飄逸質感。
赫忒雅頓時被吸引住了,將腦子里的所有想法都拋到腦后,認真觀察起來。
主體完成后,羅蘭開始修飾,他神態極其專注,一雙手速度飛快,一刻也不止歇,而隨著他的動作,那雕塑逐漸地變得細膩、靈性,就好像是一個沉睡者逐漸醒來的過程。
精修的過程足足花了2個多小時,而后,羅蘭退開幾步,仔細端詳一番,又稍稍修改了下,這才滿意點了下頭。
“喏這個林中漫步的女子,就是了。”
赫忒雅仔細看雕塑,就覺得這雕塑非常地細膩,非常逼真,有一種類似照鏡子的感覺,但奇特的是,她從未在鏡子里看到這樣的自己。
誠然,這個雕塑的臉和自己有八九分像,但她是沉默的,緊抿著嘴,微微低著頭,眉頭稍稍皺著。
十分美麗,感覺比真人還要好看。
十分端莊,又有一絲奇特的莊嚴感,就好像擁有一種隱忍的自尊感.......她無法準確地形容這種感覺,但這種感覺非常地清晰,非常地奇特,讓人見之難忘。
“這真的是我嗎?”
羅蘭點了點頭:“那天晚上,憤怒的時候,有某一瞬間,就是這個樣子的。”
“有嗎?噢看的可真仔細。”赫忒雅繞著雕塑直打轉,越看越是喜愛。
“不是仔細,是我記憶力出色,看一眼就不會忘記。”
這一回,赫忒雅毫不介意羅蘭的態度:“不管怎么樣,這個雕塑都非常出色。只可惜,我們現在是在夢中,不然我真想把它帶回家。”
羅蘭聳了聳肩,沒說話。
赫忒雅細細欣賞著,似乎怎么也看不夠的樣子。時不時,她自己還模仿雕塑的神態,細細體會那種感覺。
這么來回折騰了許久,她終于滿意了,指著雕塑道:“我決定,我暫時要留在柏德亞。等執行任務回來,我要為我雕一尊真正的身雕像。”
安薇娜還跟她顯擺呢,憑什么她有,她就不能有呢?
羅蘭心中有些不快:“赫忒雅小姐,的反復無常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別忘了我們之間的合作,這才是正事!”
“我當然知道正事要緊。我會派人傳信給皇家術法學院,將柏德亞的詳情傳回皇帝陛下。我相信,皇帝陛下看了我的信后,定會同意我的看法。”
這辦法倒也可行。
羅蘭點頭同意:“只要正事不耽誤。一座雕塑,不算什么。只要我有空,2座、3座都不是問題。”
赫忒雅眼睛大亮:“這可是說的!我要4座!可不許反悔!”
安薇娜有3座,她現在有4座,比她還多一座,嘿嘿。
無論三座還是四座,羅蘭都無所謂。
他眉頭一揚,說道:“赫忒雅小姐,只要不是涉及原則底線的問題,其他一切都不過是小事而已。還是說,認為我真的只是一個反復無常的小人,連這點小事都要賴賬?”
赫忒雅急忙道:“唔是我說錯話了,真是抱歉。”
雖然羅蘭詭計多端,多次設計陷害她,但嚴格來說,那都是為柏德亞謀取利益。在私德上,她暫時還沒在羅蘭發現什么污點。
她心情大好,手一揮,說道:“好啦閑事做完。開始干正事。現在就教我變豬術吧。”
羅蘭早就準備好了,他立即拿出變豬術法術書,將之一分為二,一份自用,一份遞給赫忒雅。
等她準備好后,羅蘭便從頭開始,仔細地講解起了變豬術的施法要點。
這一次,羅蘭幾乎是無保留地教學,他把自己關于這個法術的施法經驗和技巧,都和盤托出,盡可能詳細地講解。
赫忒雅已經研究變豬術一下午了,大致將法術書都翻了一遍,本來是看的云里霧里的,但這時被羅蘭這么一講解,頓時就體會到了這個法術的諸多精妙之處。
她忍不住發出一聲聲的驚嘆。
“唔巧妙,真是巧妙。”
“啊黑夜女神呀,竟然還能樣施法”
“真是神乎其技,然超出了我的認知極限。”
很快,她就忘乎所以地投入其中,一雙眼眸中時時顯出異樣的光彩,也不知道是因為羅蘭說的好,還是變豬術實在太過巧妙,又或是因為其他什么原因。
在這樣專注講解中,2天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夢中仙境就只剩下1天不到了。
“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赫忒雅有些吃不消了,這2天,她腦子都在高速地轉動,即使是在夢中,也覺得頭昏腦漲。
羅蘭便停了下來,他看了下書頁,發現才講解了一半,還剩下20多頁法術書沒有講解。
:“赫忒雅小姐,進度比預期要快一些,但距離完成,卻還早著呢。”
赫忒雅連連擺手:“不行了不行了,我腦子和漿糊一樣,什么都聽不進去了。”
她將法術書放在草地上,也不顧什么淑女形象了,身體四仰八叉地往草地上一躺,閉上眼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真累啊,我幾乎以為回到了在學院中苦練法術的時光。”
羅蘭卻不以為然,這才到哪呀。
這要是算苦練,那他以前學習法術的過程,就可以稱之為在地獄中掙扎了。
當然,他明智地沒有將這個想法表現在臉上。
赫忒雅躺了會,忽然轉頭看向羅蘭,伸手拍了下身邊的草地:“站著干嘛,來,也躺下休息下嘛。咱們繼續聊聊天什么的。”
見羅蘭站著不動,赫忒雅軟語懇求:“哎呀,躺一會兒嘛,別和老頭子似的古板。這里是夢境呢,無論發生什么,都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這么說也對。
羅蘭也放松了心神,在距離赫忒雅大約2米外的草地上躺了下來,雙手往后枕著腦袋,閉上眼睛休息。
剛躺了沒一會兒,身邊傳來細微動靜,轉頭一看,發現赫忒雅竟然挪到他身邊來了,她一手拄著腦袋,正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見羅蘭睜開眼睛,赫忒雅笑瞇瞇地道:“有沒有人和說過,從側臉看,還是長得挺好看的,尤其是鼻子,又高又挺。”
羅蘭隨意回答“沒有。”
“哎身邊的人都這么沒有眼光的嗎?”
“容貌不過是外在的一具軀殼,只要健康就行,無所謂美丑。”
“嘁又來瞎掰歪理了。”
羅蘭閉著眼睛,懶得說話。
沒想到,過了一會兒,赫忒雅竟然低下頭,將嘴唇湊到羅蘭耳邊,輕聲道:“羅蘭,整天這么正經地和圣人似的,累不累呀?”
羅蘭覺得耳朵發癢,便往旁邊挪了下身體,至于對方的問題,他懶得回答。
結果,他剛停下來,赫忒雅就手腳并用,又爬到他身側,還又湊到他耳邊,低聲耳語:“我們夜靈,之所以會被人喊做夜魔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哦。想知道嗎?”
“說來聽聽。”羅蘭起了一絲興趣。
下一刻,他就感覺有一只手攀上了自己的胸膛,并輕輕摸著他的胸口。
他心中一驚,伸手按住了赫忒雅的手掌:“想干嘛?”
耳邊傳來赫忒雅柔軟的聲音:“我們夜靈一族,最擅長追求肉體和精神的愉悅,這是黑夜女神留下的悠久傳統。這也讓我族經歷數萬年時光,仍舊保持著旺盛的進取心。不像木靈的清心寡欲,也不像光靈那么虛偽冷血。”
她的聲音變得異乎尋常地柔美,讓人聽了心中發甜,發燙。
羅蘭心中一蕩,但立即將心神收斂回來:“赫忒雅小姐,請自重!”
“為什么要自重,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的確是一場夢。
羅蘭心神微微松動了下,赫忒雅就感覺到了,身體如蛇一般纏繞上來,雙腿緊緊將和羅蘭的腿纏在一起。
“羅蘭法師,我并非隨意的女子,但我也認為,若遇上自己欣賞的對象,那就沒必要矜持,就應該直接釋放自己的熱情。但是,現實世界里有太多太多的束縛了,只有在這夢境中,我才敢稍稍地放縱一把。”
“赫忒雅小姐......”
“噓不要說話,什么都不要做,部交給我就行。”
她用一種憐憫的語氣,柔聲低語。
“們這些格倫麥人呀,實在太短命了,一輩子大部分時光都在忙碌,大部分時光,都生活在痛苦中,從沒享受過生命的真諦。這實在是太悲哀了。”
這話不算錯。
但這是凡人種族都會面臨的問題,絕大多數人,都掙扎在命運旋渦中不可自拔,只有極少數幸運兒,才能自由地享受生命。
顯然,羅蘭并不是那樣的幸運兒。
“羅蘭,我會引導,體會一次人間的極樂,就當.......就當是教我法術的回報吧?”
赫忒雅的聲音猶如柔軟的小手,每個字都按到羅蘭的心上。
羅蘭緊繃的身體微微有些放松。
一場稀里糊涂的愉悅體驗,就這么莫名其妙地發生在了夢境中,但有一點赫忒雅說的沒有錯,在享樂方面,夜靈的確很有一手。
總之,羅蘭體會到了人間極樂,幾乎超越和丹迪拉雅深度靈融的體驗。
但,夢終究是夢。
第二天凌晨5點,夢醒了。
羅蘭一骨碌從床上爬起身,逃也般地離開了房間。
關上門時,他隱約聽到門后傳來咯咯地笑聲,直臊地他滿臉通紅。
但這羞愧只持續了一會兒,等到了法師監獄門口,他就已經恢復了鎮定的心態。
不過就是一場夢,沒什么好糾結的。
‘芙瑞爾夫人,利維農大法師,希望們能堅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