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嚓嚓’
輕輕的腳步聲中,高大的白狼走進了山洞。
借著山洞中的昏暗幽光,羅蘭看到,白狼濃密整潔的銀色毛發上沾滿了血跡和污泥,許多地方的毛發都被扯掉了,在左后腿上,還有一道深深的爪痕,鮮血‘咕嘟咕嘟’地冒出來,看著非常恐怖。
白狼王步履有些蹣跚,走到羅蘭身邊后,便癱倒在地,它看了羅蘭一眼,就開始自顧自舔起了左后腿的傷口。
奇怪的是,哈羅德森卻沒有出現。
羅蘭心中忐忑,但沒人為他解釋當前的情況。
狼王舔了許久,傷口冒血的速度從泉涌轉為了滲血,沒了鮮血的遮擋,傷口顯得更加清晰了。
四道爪痕足有20厘米長,每一道爪痕都裂開半寸大的口子,口子上皮膚和肌肉如被犁過的泥土一般翻卷開,至少有3厘米深,看著就覺得疼。
止血后,白狼王就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過了會兒,一頭灰狼走進洞,叼了一大塊肉進來。
白狼王前爪動了下,將肉塊撥到羅蘭身前,喉嚨里還發出‘嗚嗚’的低鳴聲,意思很明顯,是讓羅蘭吃。
這種情況下,白狼王還沒忘了照顧羅蘭。
羅蘭心中感動,但他現在全無胃口。
他又不傻,從這些變故中,已經猜到了很多東西。
哈羅德森恐怕是出事了,十有八九是死在了外頭。白狼王也遇到了強勁的對手,至于它是有沒有殺死對手,那就不得而知了。
意外的狀況,讓羅蘭心中產生一股濃濃的危機感。
“嗚嗚”
白狼王又撥拉了下肉塊,似在催促羅蘭快吃。
這回羅蘭沒有拒絕,危急降臨,他現在最應該做的是趕緊恢復力量。他撿起肉快,稍稍清理了下上面沾染的毛發和泥土,就開始大口大口嚼起來。
吃完后,他沒閑著,緩緩對狼王腰腹間的傷口探出手。
狼王警覺地看了他一眼,腦袋昂了起來。
羅蘭急忙道:“別慌別慌我只是想幫你處理下傷口。”
這么可怕的開放性傷口,想要依靠自然愈合,那肯定會花費很長一段時間,中途還很易出現二次感染,恢復過程中還要時刻地忍受痛苦的煎熬。
羅蘭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狼王卜雷芬似乎能聽懂他的話,昂起的腦袋又倒了下去,繼續呼呼地喘著氣,似乎在忍受著傷口的痛苦。
羅蘭緩緩催動法力,先是施展清潔術,將傷口深處沾染的泥土、碎肉、毛發都仔細清理干凈。
這途中,狼王傷口附近的肌肉不斷抽搐,顯然很是疼痛,但它卻一直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好容易清理干凈創口,羅蘭又使用法師之手,一根骨刺,牽引著動物毛發,將翻卷的傷口捏在一起,小心地縫合。
這過程同樣很痛,狼王喉嚨里滾動著低聲地哀嚎,一只前爪張開,用力抓著地面,但整個過程中,它的后腿始終一動不動。
好不容易處理好傷口,羅蘭額頭上已經滲出了密密的汗水,眼前一陣陣地發黑,只覺頭重腳輕,天旋地轉。
他堅持不住,往地上獸皮上一趴,眼睛一閉,就昏睡過去。
睡死之前,他依稀感覺到了狼王的動作,如過去一樣,將他扒拉到身邊,用自己身體給他取暖。
再一次醒來后,羅蘭發現自己躺在白狼身邊,和第一次醒來時情況一模一樣。
他轉頭去看白狼腿上傷口,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血痂,且沒有任何傷口感染的癥狀,從這狀況看,再有十天半個月,這腿應該就能好利索了。
‘咔噠咔噠’
山洞一角傳來了石頭敲擊聲,羅蘭轉頭去看,竟又看到了哈羅德森。
他的狀態很不好,臉色蠟黃蠟黃的,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額頭上的皺紋更深了,他左上臂上還有一處十分嚴重的傷口,看樣子,好像是被火燒傷的。
此時,他正蹲在在山洞一角的巖石旁,正在搗鼓草藥泥。
見他還活著,羅蘭心中喜悅,急忙問道:“哈羅德森,你還好嗎?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哈羅德森轉頭看了他一眼,眉頭緊鎖:“我這點小傷,問題不大。但北邊出事了,來了了一頭扭曲變異的兇獸。那家伙異常殘酷,見活物就殺,毫無憐憫,簡直就是魔鬼!”
羅蘭一驚:“北邊?多遠的北邊?”
“大概100里外的地方,在一處叫‘春風谷’的山谷里。噢感謝大地母親的庇佑,讓我僥幸逃得一命。”哈羅德森眼中有濃濃的驚恐之色。
羅蘭忙問:“卜雷芬的傷,又是怎么弄?”
“就是那兇獸干的,那是一頭非常壯碩的熊,有上千斤,力量非常可怕,一掌下去,能將巖石砸地碎屑四射。它發怒時,渾身上下都會出現滾燙的火焰,能輕易點燃周圍的草木。我手臂上的傷就是被他給燒的。”
扭曲變異的兇獸,上千斤重的火熊?
看這描述,應該是一只掌握了火焰力量的法力變異獸,只不過和白狼王卜雷芬不一樣,這只火熊的性情似乎十分暴虐。
好在,那只火熊還在100多里外,暫時應該還不會找到這里。
羅蘭有意了解更多的情況,繼續問道:“那頭火熊被卜雷芬打退了嗎?”
哈羅德森搖了搖頭:“我不大清楚。卜雷芬和火熊戰斗的時候,我明智地找地方躲起來了。但事后,我去查看過戰場,那里留有很多血跡和毛發,地上還有很多燒灼的痕跡,依照現場情況推測,火熊就算沒有受傷,也應該對卜雷芬的力量產生了忌憚。”
這話在理,火熊沒有追殺過來,就證明了這點。
不過這點消息遠遠不夠。
羅蘭轉頭看向身后的白狼王:“卜雷芬,您擊敗了火熊嗎?”
他感覺白狼王能聽懂他的話,所以才有此一問。
白狼王抬頭看了眼羅蘭,眼中似有一絲疑惑,頓了一會兒,她又低頭趴在了地上,沒有回應。
哈羅德森苦笑道:“卜雷芬很聰明,但并沒有聰明到聽懂通用語的程度。很多時候,她配合你,只是因為猜到了你的心思。”
羅蘭有些不信,這頭白狼的眼神非常奇特,就和人差不多,有著高等智慧生物特有的寧靜和專注。
他感覺,只要掌握正確的溝通方法,應該能進行有效的交流。
既然直接對話走不通,羅蘭便用法術心靈密語。
“卜雷芬,您能聽懂我的話嗎?”羅蘭將自己的意思直接映射進了卜雷芬的腦海里。
白狼王似乎嚇一跳,猛地抬起頭,轉頭四顧,似尋找聲音的來源。
“是我,羅蘭,您救回來的格倫麥法師。”羅蘭繼續說道。
白狼王轉頭看向了羅蘭,碧綠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眼神中顯出明顯的探究神色。
羅蘭有種感覺,她知道羅蘭想對話,但聽不懂話中的意思。
這就需要一種跨物種的交流方式了。
在南方之旅之前,羅蘭辦不到這點,但從南方回來后,他得到了一個全新的法術,是芙瑞爾教給他的,叫‘靈魂之橋’。
這個法術是心靈密語的升級版,能在雙方之間建立一座信息通道,直接將自己的想法傳送給對方,而不必借用語言作為信息媒介,很適用現在的情況。
靈魂之橋這個法術,羅蘭用的還很生疏,不過應對當前的情況,是足夠了。
激活靈魂之橋后,羅蘭再次問道:“卜雷芬,您能聽懂我的話嗎?”
白狼王眼中顯出奇異的神色,她仔細打量著羅蘭,過了會兒,她腦袋湊過來,用舌頭輕輕舔了舔羅蘭的臉。
正當羅蘭以為法術無效的時候,他腦海里響起了一個溫暖、柔軟、但又不失威嚴的聲音:“小東西,是你在對我說話?”
這聲音并不是用格倫麥語說的,而是直接將意思映射到了羅蘭的靈魂中。
感覺十分奇妙。
白狼王的嗓音,聽起來就好像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成熟女性,是那種兒女繞膝的母親,充滿了母性的溫柔感。
羅蘭點了點頭:“是我。”
“噢你這個兩腳走路的小東西,真是聰明。”
“那個......我稱呼您為夫人,如何?”
“隨意,我不在乎稱呼。”
“那夫人,您腿上的傷怎么樣了?”
“你的治傷手法很不錯,已經沒什么大礙了,再過一個星期,應該就能痊愈了。”
“我很想知道發生了什么,您能和我說下嗎?”
白狼王喉嚨里發出一聲低吼,似乎還有些憤怒,在靈魂之橋中,她開始描述當日發生的事。
那天,她和火熊激烈廝殺,雙方互有損傷,她的左后腿被熊掌拍了一記。那頭火熊也因此付出了代價,他的腦袋挨了她一記閃電,左眼被打瞎了。
火熊逃回了春風谷,她左腿傷勢嚴重,也沒法追擊,只能返回狼穴。
至于那頭火熊,白狼王的描述是,非常強壯,但動作緩慢,其性情異常暴躁,始終處于奇異的憤怒狀態,遇到活物就會沖上去攻擊,將對方殺死。
他還四處地釋放火焰,焚毀森林。春風谷原本生機勃勃,草木蔥郁,現在卻變成了一片焦土。
白狼王卜雷芬認為,這大大違背了大地母親的教導,是對森林的褻瀆,所等她傷好了,還要去一趟春風谷,消滅那頭火熊。
白狼王神態堅毅,沒有任何妥協的余地。
通過靈魂之橋,羅蘭隱隱感覺到卜雷芬的靈魂非常強大,比他強大地多,幾乎和大水術師丹迪拉雅處于同一層次。
奇異的是,卜雷芬身上顯露的法力氣息并不明顯,若隱若現的,羅蘭無法推斷其強弱。
但既然有如此強大的靈魂,法力肯定是不會弱的,十有八九比羅蘭要強,可能和大法師處于同一水準。
強大的靈魂,配合強悍的身體、尖利的爪牙,戰斗力必定異常強橫,羅蘭感覺,他自己全盛時,都不一定是卜雷芬的對手。
但卜雷芬卻依舊和那火熊打的旗鼓相當,可見那火熊的力量也非常強橫。
雙方激斗,卜雷芬面臨的風險非常大。
想到這,羅蘭便道:“夫人,或許您可以稍等一段日子。我的力量在不斷恢復,再過大約一個月,我應該就能恢復戰斗力,我可以幫助您對付那頭暴躁的火熊。”
白狼王仔細打量羅蘭,似乎在考慮。
好一會兒,她卻搖了搖頭:“不必了。你不屬于這里,這也不是你的責任。等你傷好了,就離開森林吧。”
另一邊,哈羅德森見白狼王和羅蘭時不時地對視,卻都沉默不語,覺得奇怪,忍不住問:“小伙子,你在干什么?”
羅蘭淡淡一笑:“我正在和卜雷芬夫人討論火熊的事。”
哈羅德森聳了聳肩,根本就不信:“你可真會開玩笑。”
羅蘭也不多解釋,通過靈魂之橋,他語氣鄭重勸道:“夫人,您救了我的命,請允許我為您也做些事。作為我對您的報答。”
白狼王斜眼看了下羅蘭,眼睛又轉了回去:“小東西,你想報答我的話,就照顧好你自己吧,不再落得這么悲慘的下場。”
“可是那頭火熊很強,您......您不一定能戰勝他。”
“戰死并不可怕,戰死之后,我的靈魂會回到大地母親身邊。”
見羅蘭還要開口,白狼王轉頭瞪了他一眼,聲音轉冷:“小東西,趁我還沒討厭你的時候,不要再多嘴了!”
羅蘭明智的閉上了嘴巴。
他意識到,白狼王并不是格倫麥人,她擁有自己的價值觀和思維方式,以己度人,有恩報恩這種事,在白狼王身上可能行不通。
他心中嘆了口氣:‘哎......真是讓人糾結啊。’
欠下這么大個人情,卻沒法還,羅蘭心里十分別扭。
糾結了一會兒,他忍不住問:“夫人,那您為什么要救我呢?”
白狼王眼睛微閉,似在養神,就在羅蘭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腦海里又響起了她有些哀婉的聲音:“我年輕時,曾經有個孩子。那是我和我丈夫唯一的血脈,它在雨夜里凍死了.......我看到了你,就想起了我死去的孩子。”
丈夫?孩子?
羅蘭聽得半懂不懂,不過他知道,能被如此強大的白狼稱為丈夫的,絕不是山洞外那些懵懂的野狼,應該是一頭強大的狼王。
他心中暗暗下決心,雖然白狼王不需要他幫助,但他絕不能坐視不管,他得趕緊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