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老人可以說的上是賈隊長在軍旅生涯中的領路人啊。
“你們是不是都想知道后面發生了什么?”
賈隊長瞅著眾人,笑的有些猙獰。
沒有人說話,但所有人都用舉動回答了他。
圍在周圍的人不自禁的向他身前靠了又靠。
一個個豎著耳朵,生怕錯過些什么一般。
賈隊長至褲兜摸了摸,摸出一包煙卷來,叼在嘴中。
他繼續在褲兜摸了摸。
又摸出一盒火柴來。
賈隊長輕輕劃著火柴點燃煙卷,聞著那讓人心曠神怡的濃烈煙草味。
他的記憶仿佛跟著那上浮的濃煙,一同追溯回到了最初一般。
“那場仗具體是打了多長時間,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只知道,所有人都沒了力氣。
打到最后,全連一百五十名戰士,加上能喘氣的。也只有不到二十人了。
子彈打完了,兩邊的人開始上刺刀。
已經注定了結局的一場肉搏。
身也副連長的他一直都守在我身邊。
在近身肉搏戰中,他替我沒少擋刀,只因為我是我們連年歲最小的那個。
我劈翻一個家伙砍倒另一個,溫熱的鮮血染紅了我全身
我眼睛里的所有景物都是紅的。
我一邊砍著那一個個沖上陣地的越南鬼子,一邊想著跟我的戰友們一起吹牛逼的時光。
當時的想法簡單而又幼稚,只想快些完結這場戰役,回去以后跟著他們繼續吹牛逼。
然而當我砍翻不知是第幾個越南鬼子的時候,他卻突然沖著我喊讓我快跑。
一開始只是他喊,后來是所有還活著的人在喊了。
“瓜兒子!你快些走,我們三連可不能絕戶了呦。”貴州佬吼著,他給人一刀砍在了肩胛骨。刀還在他肩膀上,持刀的人卻被他捅成了篩子。
“快點給老子,滾別在這里礙事!!”東北兵況天宇將一人砍翻在地后對上另一個,他這火爆脾氣一直都是這樣。
“回個了,整個婆娘,多種幾顆娃,就當替兄弟們種了!!”
沒正形的趙二毛大叫著。
他這話說完后在沒說出第二句。
“快走別讓這里的人都白死了!!”
就在我身邊的孟煩了瘋了一般的沖著我這邊大吼道。
我沒有聽他的話更沒有聽他們的話。
在當時,我的腦海里面只有那么幾個字。
回去,帶著大家一起回家。
“老孟你給他帶出去!”況天宇甩著他那把滴著血的大閘刀,擋在了我的身前。
孟煩了來到我身畔,擋下了我揮舞著三棱的手。
“你干嘛?”當時的我一臉疑惑的瞅著那滿臉血漬的孟煩了。
那是我第一次沖他吼。
在當時我不理解他為什么要阻止我,當然我現在也不理解。
“帶他走!!!”沒了一條胳膊的胖子咬著牙湊到了我身前。
他一手拎著刀,一只胳膊是被人用刀削去半截的狀態。
如注的鮮血從他身上流下來,他沒有絲毫理會,仿佛那不是他的一般。
“來,兄弟們給賈小子開個道!!”
不用,高舉著他手中的那把卷了刃的唐刀。
聽說這是他們家家傳的。
但凡是還有一口氣的人聽著他這話,都不約而同的向著我這邊靠來。
“我不走!!要走大家一起走!!”我聲嘶力竭的喊著,然而沒人聽我的話。
他們擋在我四周,我被包圍在了中心位置。
外面的越南鬼子沒有一個人是可以傷即的到我。
我掙扎著,嘶吼著想要出去,然而他們并沒有搭理我。
在往后我只感覺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孟煩了將我打暈了。
他背著我,一路顛簸的想要走出那片秘林。
醒轉過來的我在他背上又掐又打。
我一口咬在他肩膀,他吃痛,這才停下了腳步但并沒有將我一扔而下。
而是拖著我的大腿向上扶了又扶。
我罵他為什么不把我扔下,從那一刻起我就恨他了,那種恨一直持續到現在是一點都沒減。
他當年想走完全可以自己走啊,為什么要帶上個我。
你們沒人知道我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我只要一閉眼,就是我的那些兄弟們。
他們對我笑跟我說。
“賈娃子,你去哪了,我們回家了你卻不在了。”
賈隊長這話說完淚水就像決了堤的河水般洶涌而下。
在看那老人此刻早已是泣不成聲,哭成了一個淚人。
誰的對。
誰的錯。
又或許根本就沒有對錯。
誰都無法去評判。
趙一龍不能,成才不能,伍六一不能,何濤陳松,亦是不能。
那些在場圍觀看著熱鬧的人更是不能。
比起不能來,他們更多的是不配。
兩名為新中國建設而流過血的,他們又有何資格去評頭論足呢?
“前輩~對,對不起。”趙一龍緩緩低下了頭去。
他為自己之前的無禮而感到深深的愧疚,但他并不后悔。
如果有機會重新來過一次,他依舊會站在老人這一邊。
他無法忍受老人身上的軍服受辱。
他更無法忍受中國之身后的老人受辱。
賈隊長面無表情的抽著煙,煙卷已經燃到了最末端。
他并不覺得那有多燙手指。
或許比起他心里的痛,手上這點,并不算什么吧。
“你有沒有想過?當初如果你跟他一起留下了,你的那些兄弟們,又有多少會死不瞑目?”
伍六一說著話,走到人前,從他那一臉堅毅的臉頰上可以看出,他有下多大的決心。
所有人都被他的話吸引去了目光。
不光是圍觀著的人,還是趙一龍等身為他的同伴。
被稱作為孟煩了的老人與賈隊長皆是微微一怔。
兩張不同歲月卻是相同悲切的臉頰之上,一張寫滿了茫然,一張寫滿了震驚。
兩人同是不可思議的望向伍六一。
這名嘴角紅了大片,站身在后端,一直沒有發話的男人。
伍六一并不在意兩人那迫人的目光,而是繼續說道:“你背負著你們連所有人的希望活著,沒想到卻活成這幅模樣,也真是夠可悲的,如果他們泉下有知,知道你不思進取,反而心存怨恨,你覺得,他們會不會感到失望?對你的失望。失望透頂的失望。”
伍六一這話有些咄咄逼人的感覺。
賈隊長在原地是愣了又愣。
老人孟煩了將頭撇向了一旁,神色黯然的抹著眼淚。
趙一龍有些意外伍六一會站出來說話,而且說的還是這番話。
“你把全連人的希望,都化作了你對你老連長的恨,你也真好意思大言不慚的說你恨這個恨那個,你最該恨的還是你自己,你難道不知道嘛?”
伍六一直視著賈隊長,目光冷冽。
“騙了自己這么多年,用你的老連長來說服你自己,去疏通那堵著的心。”
“你是想將這種恨,帶到了他死了,或者你死了之后嘛?”
“讓他死不瞑目,也讓你死不瞑目?”
伍六一的話,如同一顆深水炸彈,在所有人的心頭,都炸開了花。
“賈娃子~。”
老人顫顫巍巍的走到賈隊長身前,滿眼是期待與心疼探出一只手去。
他想要摸摸賈隊長那面無表情著的臉頰。
之前一沒事就要蹂躪上他半天頭發的老人,這一次,就只是想摸一下他的臉。
卻是無比的艱難。
賈隊長咬著牙將頭別到了一旁,他不愿去直視老人那暗淡且渾濁不堪的目光,
比起不愿來他更是不敢。
這些年來,誰是誰非,作為當事人的他,自然是清楚的不能在為清楚。
他只是為了求的自己一個心安理得。
卻是讓一個曾經一次又一次在尸山血海中救出自己的恩人,蒙羞自此。
他抬頭望向那藍藍的天空,天空中,白云格外的白藍天,格外的藍。
這一晃都多少年過去了。
他與他身邊的老人,曾經是那么的親密無間啊。
一滴熱淚,至他臉頰滑落。
老人就在他身前,撿起那被他丟在地間的制服外套,分外細心的拍了拍上面粘起的灰塵過后,給他套在了那赤裸著的上身。
老人老了,他在也不是當年能護在他身前的那個孟煩了了。
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老人。
在將外套套在那賈隊長的身上后,老人頭也不回,緩步向著車站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