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野縣去往蘭山縣城的官道上。
幾輛馬車慢悠悠的行著。
為首的是一個身穿錦衣,油光滿面的中年男子,面上有些焦急,時不時將眼光瞥向旁邊的道士。
這個中年男子叫包亮,乃是赤水縣做地產生意的大商人,前段時間赤水異變導致地價暴跌,他也受了不少損失,于是想將自己在官道附近的一處種梨花的地皮賣出,周轉銀子。
本來是種來觀賞的梨花,現在自然是得可惜了,如果生意失敗,哪還有什么閑情雅致附庸風雅。
但奇怪的是,派去那兒收地皮的幾個伙計,一個都沒有回來,就如同石沉大海般沒有音訊,甚至連那幾個伙計的家人都說已經個半個月沒見到人了。
一開始包亮以為是路上出了意外,便雇傭了幾個武者去查探,結果那幾個武者也失蹤了。
生意上蒙受打擊,現在又出了這檔子事,包亮最近真是焦頭爛額。
沒過多久,前面放路上出現了一塊生根青石,上面用紅墨寫著的字跡有些模糊,卻是已經辨認不清。
后面是一塊種著梨花樹的空地,只有座破敗的建筑直挺挺的立在中間,依稀能看到其中陳結的蛛網,滿是破洞和污漬的布幡隨風飄揚,說不出的冷清死寂。
看起來,是個廢棄的驛館。
“奇了怪了。”包亮擦了擦臉上的油汗,“這地方哪來的廢棄驛館?難道是我等走錯地方了不成,但這塊青石還是特意讓人搬來的,難道是我記憶有誤?”
包亮不禁將目光轉向了旁邊的道士。
這邋遢道士道士自稱蘭山居士,不知從哪得的消息,前幾天突然找上門來說他印堂發黑,并拍著胸脯說自己解決此事。
一開始包亮還以為這穿得邋里邋遢的道士是個江湖騙子,但道士當著面裁紙為人,吐氣成云,很是展露了幾分手段,包亮這才信了是個真有本事的高人。
“不,這地方沒有錯,應該就是你種梨花的那片位置,看來和我的估計完全正確。
包老板您這是……碰到怪異了啊。”
道士望著前面這片冷寂的空地,表情卻挺輕松的樣子,仿佛胸有成竹,目光轉向包亮,咧開一嘴黃牙有些似笑非笑的看過來,開口道:“咱們之前談好的價格……”
包亮咬牙道:“再加二百兩,一共五百兩銀子,事成之后立馬給道長結清!”
沒辦法,如果真的是碰上怪異,去有名的道觀請人或者找大幫大派處理,只會花更多銀子,而且人家還得排號處理,不可能立馬輪上他,運氣不好等個一兩年都是正常的,到時候他生意早黃了。
怪異又不是在城里發生,門派沒有義務管你的死活。
得到承諾,邋遢道士嘿嘿一笑,取下隨身攜帶的羅盤,在其中打入數道淡紅色的光華。
頓時周圍的景色猛得一變,驛館上的灰敗發霉的木頭磚瓦肉眼可見的消退,周圍的空氣清新自然,就如同從水下浮上了水面,鮮活的生機讓人幾乎以為這是春天。
“進去吧。”自稱蘭山居士的老道帶頭往里走。
“我們還是……就在外面等著好了,在下這凡胎,恐怕會給大師添麻煩。”包亮咽了口唾沫,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
跟隨來的幾個伙計面面相覷,也紛紛駐足不前。
“呵呵呵……”蘭山居士高深莫測的笑了笑,道:“現在不將這怪異解決,所有人是出不去這鬼蜮,沒我在旁邊保護的話,你確定自己能行?”
道士說完,頭也不回的往驛館里走去。
呼呼––
冷風吹來,包亮莫名其妙的感覺有人在耳根子吹氣,冷汗一下就流了下來。看著道士逐漸遠去的背影,幾人渾身打了個激靈。
心中天人交戰良久,包亮與幾個伙計不情不愿的挪動腳步跟了過去。
劉弊坐在樓下靠窗的位置,面前擺著豐盛的飯菜,他卻一筷子也沒動。
周圍交談聲雜亂紛擾的進入耳朵。
他從驛館的氣氛中嗅到了濃重的違和感,但具體是哪里不對,他又說不上來。
正前方的一桌,兩個書生對酒當歌,吟詩作對,甚至討論著不久前科舉的狀元郎何季是如何豐神俊朗,學識淵博。
但這何季考上狀元,已經是八十年前的事情了,此人后來一路當上了太學首祭,于五年前撒手人寰。
還有左邊,一群行商正在說清野村最近因為物產豐富,特別是糧食產量令人側目,云州牧霍克大人已經下達昭令,不日就將其劃分為新的縣城,幾人準備去那兒做糧行生意發財。
劉弊記憶中看過縣志,關于清野村升為縣城,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而這霍克……后來因為挪用軍餉被送上了斷頭臺,押送入京的當天就被斬立決,現在已經成為了釘在恥辱柱上的大罪人,有點類似于前世的和珅,在大慶是個耳熟能詳的人物,特別是在云州,老百姓們茶余飯后免不了要拿出來調侃一番。
周圍食客交談的內容時間跨度非常大,而且衣裝服飾確實都明顯帶著那個時代的特征,比如那兩個書生身上穿著的蠶絲袍服,明顯是陳國制式。由于精美儒雅的外觀,當時在士子中很是流行了一陣,但后來大慶的名仕推行錦緞,蠶絲袍也就漸漸地就消失在了歷史中。
除了年代久遠的,也有時間比較近的,比如正后方,有幾個武者打扮的漢子,說的就是赤水城因為血蓮幾乎絕跡,商業大受打擊,謀生越來越難的話題。
這就是不久前的事情,劉弊剛好也參與其中。
微微沉吟,劉弊再次放開靈識的感知,將幾人從頭到腳掃了個遍,得到的結果也是……并沒有什么異常,這幾人確確實實是活人,無論是心跳,呼吸,還有血流都符合正常人的標準,甚至有個書生的腎臟有隱疾都能知曉得清清楚楚。
違和感的源頭找到了。
“問題來了,這些人難道互相之間感受不到彼此么?否則怎么可能沒有一個人覺得奇怪?”
劉弊微微皺眉,端起酒杯往前走去。
現在還不清楚這怪異的根底,萬一是與桃花村同等級的存在,那莽上去恐怕兇多吉少,這種能影響整片地區,扭曲感官的怪異被稱為……
鬼蜮。
成為內門執事后,劉弊也知道了更多這個世界的事情,包括對種種怪異也略有了解。
鬼蜮這種東西一旦出現,起碼是乙級往上的任務,或者更高,曾經甚至有天災級的鬼蜮降臨,將一個府城直接抹平,危害性根本就不是惡嬰那種“怪”級的小鬼可以比擬的。
最少是“詭”級。
所以對于這種災禍,再謹慎都不為過。
走到書生那桌,劉弊腳下突然一個踉蹌,杯中的酒水也順勢潑了那身形稍矮的書生一臉。
兩個書生一下站起來,對他怒目而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