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趙靈素一骨碌滾下床,朱翊镠也坐了起來,打量著正向自己走來的李太后。
這就是傳說中的那個性情嚴明、被譽為“九蓮菩薩”、眼下大明真正的掌舵人慈圣皇太后李氏嗎?
大活人啊!
只見李太后穿著一襲織金鳳花紋的荷葉色紗質裙,外披一個紅娋滾邊的云字披肩兒,腳下穿著一雙纻絲軟靴。
看起來雍容華貴至極。
以朱翊镠二十一世紀無比挑剔的眼光,李太后算不上那種天姿國色的頂級大美人,但勝在楚楚風韻眼波生動,身上透著一股與眾不同的非凡魅力。
據說,那股魅力不僅僅來自于她的長相。李太后是陪著嘮嗑子能讓你喜悅,陪著上床能讓你銷魂的那種。
總之,她就是一個看上去既有魅力又有主見的女人。
此刻,她端著臉沒有笑,倘若高興點兒,一顰一笑顧盼生輝,應該更有魅力吧。
依據歷史記載,此時的李太后該三十有五了。
可歲月對她似乎很友好,并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
說她二十歲肯定也有人相信。
唯一的缺憾就是……她剛才說啥來著?如何評價兒子的?
哦,胡說,當時說得漂亮,事后便忘……
敢情在她心目中,朱翊镠就是一個說一套做一套、言不符實的小混球唄?
幸好評價的是那個靈魂齷齪的朱翊镠。
與他無關。
不過現在,好像也有關哈,畢竟要借用這具高貴的身軀。
看來,要改變朱翊镠在李太后心目中的形象,任重道遠啊!
這家伙之前造了多少孽!
見李太后盈盈而來,人已經走到床沿,朱翊镠一方面抱著對歷史中李太后無比的喜愛與尊敬,一方面抱著求生的欲望。
加上他確實想喊一聲“娘”,感受一下缺失的母愛,兩世為人都還沒喊過咧。
所以,如同想象中的一樣,朱翊镠毫無違和感地喊了一聲:
“娘!”
因為發自肺腑,聽起來親切而自然。
李太后坐下,對剛才趙靈素與兒子同枕共眠似乎并不在意。
嗯,古代人成熟早,某方面的教育前衛,可實操。
“還發燒頭疼嗎?”
李太后雖是關心問候,可語氣冷峻,就好像兒子發燒不應該,是因為胡鬧造成似的。
“謝謝娘的關心!沒事兒,剛才就已經好了。”
叫過第一聲“娘”,第二聲朱翊镠沒有任何心理壓力,他也不介意李太后表面上看起來冷。
畢竟,李太后不是針對他現在這顆高貴的靈魂。
他相信憑著自己的努力,一切會慢慢改變的。
李太后還是有點不放心,伸手往朱翊镠額頭上一搭,發現真的不燙了,這才安心地道:
“既然好了,那一會兒起來就不用給娘請安。你這一鬧,肯定驚動了你母后和皇兄,你去給他們報個平安吧!”
“哦。”朱翊镠點點頭。
他知道,母后自然就是仁圣皇太后陳氏,皇兄就是萬歷皇帝。
皇宮里頭除了李太后,就數那兩個最有權力了。
陳太后是穆宗皇帝的皇后,地位原本比李太后要高,只是肚子不及李太后爭氣,膝下無兒。
而李太后為穆宗皇帝生了兩個兒子,后宮女人素來母以子貴,李太后地位自然水漲船高。
而且更加奇特的是,好像老天爺有心眷顧李太后似的。
在李太后誕下萬歷皇帝朱翊鈞之前,穆宗皇帝也生了兩個兒子,但一個五歲死了(憲懷太子),一個未滿周歲就死了(靖悼王)。
最后只剩下李太后兩個兒子。一個皇帝,一個潞王。
是不是老天爺賞飯吃?
不僅兒子如此,女兒也是一樣。
因為穆宗皇帝死得早,子女并不多。
生了四個兒子,早薨兩個,其余兩個都是李太后生的。
生了七個女兒,早薨三個(蓬萊公主,太和公主,棲霞公主)。
剩下四個,有三個都是李太后的(壽陽公主朱堯娥,永寧公主朱堯媖,瑞安公主朱堯媛)。
唯一一個活得長久一點的延慶公主朱堯姬,不知道生母是誰,在宮中地位不高。
是不是很奇特?
這就相當于穆宗皇帝一脈幾乎全部出自李太后一人。
李太后基因夠強大的吧?
好像也只能這么解釋,不然穆宗皇帝跟別個女人生下的孩子為何全部早薨呢?
可想而知,李太后在皇宮中的地位。而后宮中唯一一個比她地位高的陳太后肚子不爭氣。
以致于朱翊鈞當了皇帝,將她娘直接加尊為慈圣皇太后。
本來,李太后那時是貴妃,按照大明的規矩,貴妃是不能加尊太后的,皇后才有資格。
但朱翊鈞是皇帝,他說了算。所以這才有了與陳太后地位相當的李太后。
但陳太后不理后宮事,只管她自己住的慈慶宮。
這樣一來,后宮擔子全部落到李太后肩上。
加上她又輔佐兒子秉持國政,更是讓她地位高不可及。
但李太后聰明,人前人后從不說陳太后一句壞話,自始至終將陳太后當作親密無間的姐姐,讓朱翊鈞和朱翊镠兩個兒子都稱呼陳太后為“母后”。
長此以往,面對李太后這一份知情達理、安分守己的誠摯,陳太后原本有那么一點戒備、妒忌之心早就煙消云散了。
看吧,李太后什么時候都會想到陳太后,讓朱翊镠不用給她請安直接去陳太后那兒。
這也是李太后的高明之處。如此,后宮省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朱翊镠喜歡歷史中的李太后不止這些原因,還有許多。
母子倆正說著,聽見外頭腳步聲漸起,正朝這邊偏殿走來。
聽似十分急促。
“太后娘娘,老奴有急事稟報。”人未到,聲先至。
聲音清脆而尖亮。
李太后心里咯噔一下,這大清早的又出什么事了?
“馮公公,進來說話。”
朱翊镠用腳都能想到,來人肯定是大公公馮保。
門外很快進來一人。
約莫四十來歲年紀,中等個兒,身材微胖,穿著一件小蟒朝天的元青色纻絲曳衫,內套著豆青色羊絨襖子。
渾身透著一股驕奢富貴之氣,正是司禮監掌印兼東廠提督馮保。
進來朝李太后先鞠一躬,然后著急地稟道:
“太后娘娘,昨晚張先生病倒在床,一晚上請了三次醫生。早上老奴派人打聽,非但不見好,反而有加重的跡象,張先生躺在床上痛得嗷嗷叫,起不來。”
李太后神色一變,霍然站起,“怎會這樣?”
“其實幾個月前,張先生就抱恙在身,可他堅持當值辦公,想必昨兒個已經到了極限吧?”
“到底什么病?”
“現在還不確定,但瞧形勢,很嚴重。老奴緊急來報,一來是關心張先生的病情,二來是要請旨娘娘做出一個決定。”
“什么決定?”李太后神情一直很緊。
看得旁邊的朱翊镠心里酸溜溜的,怎么好像張居正的病比他這個兒子還要重要啊?
他昨晚也病得不清,早上也不見李太后關心,一直冷著臉還說著氣話呢!一對比,搞得他像是路邊撿來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