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镠帶著付大海,再一次去了太醫院。
“潞王爺來了。”
“潞王爺!”
太醫院的郎中們過來一一行覲見之禮。
只是,行完禮誰也沒敢言聲,一個個像見了瘟神似的避之不及。
“胡庸醫呢?”朱翊镠先開口,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潞王爺,院判大人在他自己值房里。”一名太醫答道。
“他最近可好?”朱翊镠接著又問。
“……”
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郎中們面面相覷,沒有一個回答。
“聽說他瘋了?”
“潞王爺,是的。”還是那名太醫回道,“最近這些天,院判大人都沒有從值房里出來過,晚上也沒有回家,吃喝拉撒睡全在值房里,誰也不讓進去。”
“有時他還歇斯底里地亂吼亂叫呢。”另一名太醫接道,“把他的助理都快逼瘋了,見了我們一句話都不說,只是搖頭嘆氣。”
簡單問了兩問,朱翊镠便徑自朝著胡誠的值房走去。
上次來過,所以也不需要人引路。太醫院郎中們求之不得。
當朱翊镠一離開他們的視線,他們便竊竊私語議論開了。
“胡院判真是可憐啊!”
“若你被潞王爺逼成這樣,你也會瘋掉。”
“我不會瘋掉,我會立即去死,一了百了,何必受罪?”
“切,你說得容易,你一個人死當然沒啥,可你的家人怎么辦?兩眼一閉不管不顧了嗎?”
“哎!也是。”
“胡院判肯定研究毫無進展,感覺不行,所以著急上火,生生把自己給逼瘋了。”
“……”
太醫院的郎中們一個個嘆息不止。但同時每個人內心又都升起那么一絲絲竊喜:幸好潞王爺盯上的不是自己啊!
咚咚咚。
朱翊镠敲響了胡誠值房的門。
娘的,居然沒反應,也聽不到里頭有一絲動靜。
咚咚咚。
朱翊镠接著敲。
“滾!都給我滾!別來煩我——”
是胡誠的聲音,充滿了憤怒、狂躁與不安……
平時可不是這樣。
胡誠平時看起來文質彬彬,說話也總慢條斯理。
難怪都說他瘋了。
“快開門,潞王爺來了。”付大海喊了一聲。
吱呀!
門開了。
開門的是胡誠的助理。
“潞王爺。”那助理當然認識朱翊镠,連忙行禮。
朱翊镠剛一邁足,只聞一股臭味撲鼻而來。
阿嚏!
阿嚏!
朱翊镠連打了兩個響亮的大噴嚏,感覺要窒息一般。
仿佛走錯了門。
但又確實看見胡誠蓬頭垢面地坐在地上,手里正抱著一只受傷的兔子,似乎在觀察什么。
至于臭味兒,第一感覺也不知道具體是從哪兒傳出來的,好像滿屋子都是。
“大人,潞王爺來了。”助理稟報一聲。
然而,胡誠置若罔聞,一動也不動,眼睛始終注視著他手上那只受傷的兔子。
助理忙解釋道:“潞王爺,最近院判大人就這樣,誰也不搭理,還請潞王爺見諒!”
看人傻不傻,瘋沒瘋,首先要看他的眼睛。
朱翊镠俯身。
發現胡誠的目光并不呆滯。
相反,發現他觀察兔子時的目光炯然有神。
朱翊镠似乎察覺到什么,沖胡誠的助理和付大海一擺手:“你倆都出去吧。”
“哦,最好走遠點,別在門口偷聽。”朱翊镠又補充警惕。
付大海和胡誠助理應聲而出。
將門關上。
朱翊镠望著胡誠,笑了笑,悠悠然地道:“胡庸醫,在我面前你不用裝蒜,起來吧。”
胡誠“嗖”地一下子爬起來,迅速理了理他那凌亂不堪的頭發,然后給朱翊镠行了一個大禮:“潞王爺駕到,卑職失禮,還望見諒!”
朱翊镠臉色一沉:“靠!你這個死家伙,還以為你真瘋了呢,嚇了我一大跳,娘的!”
胡誠忙陪笑道:“對不起!潞王爺,讓您擔心了。不過,卑職也是無奈之舉啊!”
朱翊镠一愣,詫異地道:“什么無奈之舉?”
胡誠謹小慎微:“潞王爺神機妙算,真的有人想害我。”
朱翊镠神情一緊,胡誠這時候可不能出事啊!“誰想害你?”
“不知道,只知道大年初五我訪友那天,突然從道上跳出兩個兇神惡煞的壯漢,一人手上提著一把大刀,說要取我性命,嚇得我撒腿就跑,幸好潞王爺暗中派有人保護,否則恐怕兇多吉少,再也見不到潞王爺了。”
“是誰那么大膽?”
“那兩個真不是普通人,居然在四名東廠番役的圍攻下溜了。”
“那為何沒人告訴我這事兒?”
胡誠猜度地道:“想必是因為過年,不想打擾潞王爺和娘娘吧?”
“所以你就裝瘋賣傻?”
胡誠點點頭:“是的。潞王爺,我想這是最安全的辦法。潞王爺很有先見之明,真有人擔心我將首輔大人的病給醫好了,居然花錢請人要取我的命!”
“所以這些天我也沒有回家,吃喝拉撒睡全都在這里,給人一種急瘋了的狀態,這樣我就不會成為某些人的眼中釘了。”
“同時,我還能躲在這里專心致志搞我的研究,連助理都信以為真以為我急瘋了。總不會還有人如此膽大妄為,敢跑到太醫院來取我性命吧?”
胡誠臉上浮現出幾分得意之色,似乎為自己的決定感到驕傲。
朱翊镠聽完一咬牙:“別讓我查出是誰,否則有他好看。”
胡誠感慨地道:“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人,來頭一定不小!”
“放心,這件事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朱翊镠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膛保證,繼而問道,“哦,對了,你的研究如何?現在有信心嗎?”
“潞王爺,有。我在兔子、雞、狗、豬身上都動過刀子。切割、縫合、止血、消毒,基本確定沒有問題。唯一擔心的是,在動物身上都沒有用麻醉,屆時張先生不知能不能忍受,關于麻醉的問題我正在實驗、推斷、論證。”
“好!那本王不多說了,你盡快寫一份報告出來,到時候再指點你一二。”朱翊镠實在是熏得不行。
“明白……”又說指點……胡誠倒也沒當真!姑且聽之。
“你這屋子里咋那么臭?虧得你天天呆在里面不出去?”朱翊镠聳了聳鼻子,然后嫌棄地用手不斷在鼻子前端扇動著。
“潞王爺,有污您了!真是罪過罪過!為表明我真是瘋了,屎尿都在值房里呢。”
胡誠抬手指向角落。
朱翊镠順勢望去,果然見地面有一大坨,墻上還有尿的痕跡。
“人才!”
朱翊镠沖胡誠豎起大拇指,拂袖而去,走時撂下一句話:
“三日后,無論研究如何,帶一份報告,將身子洗干凈,來乾清宮偏殿見我。”
……
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