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清早。
五軍都督府前府左都督張元德來慈寧宮偏殿報到。
張元德是上一任英國公張溶的兒子,現任英國公張元功的弟弟。
明朝英國公是張玉一脈。
如五軍都督府大帥朱應禎一樣都屬于功勛之后。
不過,歷經幾代,如今靠世襲延續下來的勛爵,基本上都沒有先輩們的風范了,無甚作為。
說得難聽點,就是啃老,靠老祖宗賞飯吃的高級飯桶。
張元德看樣子也一樣,雖然正當盛年,可看起來沒精打采,缺乏一股子精神氣兒。
好在朱翊镠也不需要那些,讓他來只是起個震懾作用,因為這次他不想親自出面。
搞定梁世燊梁赟父子,他披掛上陣,攪得梁家雞飛狗跳;這個梁家不過區區兵馬副指揮使,派一個左都督去足以嚇破他們的膽兒。
功勛之后身份地位再高,也是臣子,見了朱翊镠照樣要行禮。
不過,在明朝倒是有功勛封王的先例,比如成國公朱希忠,死的那年就被追封為定襄王(外姓封王在明朝的外族功臣中是最高的功勛最大的榮耀)。
王見王可以不必行禮,其他大臣見了王,一概要行覲見之禮,包括文武百官之首的首輔在內。
張元德行完禮后問道:“不知潞王爺有何差遣?”
“你部下有一個叫作梁桂的兵馬副指揮使對吧?”
張元德想了想,不太確定地回道:“好像有。”
“那就好。”朱翊镠點頭道,“叫你來,是要吩咐你一件事。”
“潞王爺請講。”
“先問你,梁桂是有一個兒子嗎?”
“這個卑職不清楚誒。”
“那你去查查,本王聽說他有個兒子叫作梁邦瑞,想要娶公主也就是本王的二姐為妻,看看梁邦瑞那小子身體如何品格如何?”
“潞王爺,就這個?”張元德詫異地道,心想就這點事還用他一個前軍左都督出馬?
“嗯,就這個。”朱翊镠十分確定地道,繼而又叮囑,“不過,本王得提醒你,梁桂攀上了馮公公,難免有些驕橫,或許不好對付。”
“攀上誰?”
“馮保。”
“哦。”直到這時張元德才警惕起來,難怪要找他出馬,原來梁桂攀上了馮保這棵高枝。
“海子。”朱翊镠喊了一聲。
“潞王爺。”
“你隨張左都督去一趟吧,做好筆錄,最好讓梁桂立據畫押,回來向我匯報。若他不依,將他帶到這里交我處置。”
“好的!”
付大海隨張元德去了。
朱翊镠則去了他二姐朱堯媖那里。此時朱堯媖尚未冊封為“永寧公主”。一般都是大婚前冊封。
朱翊镠對朱堯媖印象很好,居然被馮保害成那樣,覺得她太可憐了。這也是為什么冒著巨大的風險誓要救她的原因。
在張居正沒有倒下之前,朝廷是沒有人敢與馮保作對的,包括張居正自己。
否則,為永寧公主選駙馬這么大的事兒,不可能瞞過精明如斯的張居正,唯一的可能就是張居正對馮保過度縱容,所以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姐姐。”朱翊镠剛至房中,便聞到一股細細的甜香撲鼻而來,感覺渾身酥軟了一般,他忍不住嘖嘖地贊道,“真香!”
“弟弟,那么早?”朱堯媖本就生得婀娜纖巧,行事又溫柔,此時剛剛洗漱完畢,更是顯得嬌若春花媚如秋月。
“我來看姐姐。”
朱堯媖好像看透了朱翊镠心事似的,眼波流轉地道:“說吧,有事說事,跟姐不用轉彎抹角。”
“真是來看姐姐的,過兩天皇兄就要賜予你封號,姐姐馬上就要嫁人了,我舍不得。”
朱堯媖夷然不屑搖頭而笑:“弟弟又胡說,姐嫁人還不是要住在宮里頭?又不能隨便出宮,日后想見就見,怎么舍不得?”
頓了頓,朱堯媖抓著朱翊镠的手,感慨地道:“要說舍不得,姐舍不得弟弟才對,待姐嫁人,弟弟隨后就要娶親,去外地就藩,再也不讓你回京,從此弟弟與姐姐就要永遠分隔兩地了。”
說著,朱堯媖眼睛里閃動著晶瑩的淚花。
明朝的王爺慘,公主更慘,說起來還真是同病相憐。
朱翊镠反握著朱堯媖的手,平靜地道:“姐,你還記得我跟你提過駙馬的事兒嗎?”
“怎么?”
“如果伴伴為你選的駙馬不合心意,甚至是個廢人,姐敢反抗嗎?”
朱堯媖又莞爾一笑:“這怎么可能?伴伴看著我們長大,猶如家父般,怎會為姐找個廢人做駙馬?”
看,居然不相信。
永寧公主還是心地善良啊!對馮保這個吸血鬼缺乏足夠的認識。
但此時朱翊镠也不宜揭穿,接著又道:“姐,我是說如果,那姐敢反抗嗎?”
“如何反抗?”
朱翊镠會心一笑,然后附在朱堯媖的耳邊嘀咕兩句。
聽完,朱堯媖哭笑不得地道:“弟弟,不至于吧?如果真是那樣,姐要反抗的話,大不了告訴娘親,讓娘親處理就是了嘛,你這主意……”
顯然,朱堯媖不贊同。
可朱翊镠不愿放棄,堅持攛掇道:“姐,你就聽我的吧!若只是簡單地告訴娘,不足以引起重視,對伴伴也不會造成多大震懾作用,娘親最多訓斥伴伴兩句就完事了。”
朱堯媖不以為然道:“那弟弟還想怎樣?”
朱翊镠嘆了口氣:“姐就是太善良,所以被伴伴欺負。姐難道想嫁給一個廢人?你不敢吭聲,我可不依。姐心地善良,長得漂亮,又是高貴的公主,該找一位配得上姐的如意郎君才行。我說過,這事兒包在我身上,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姐的。”
“好,好!謝謝弟弟!可駙馬不是還沒確定下來嗎?瞧弟弟急得。”
“等完全確定下來,姐就成了別人的妻子,一切都晚了。”
朱翊镠可不是危言聳聽,這是倡導貞潔甚至還保留有殉葬傳統的大明朝,不像后世結婚、離婚如同家常便飯。一旦確定嫁給某位駙馬,駙馬一死,公主雖然不用殉葬,但絕無再嫁的可能。
歷史上的朱堯媖正是受這種罪,以致終生不識男女事。
朱堯媖在冥思,忽然抬眸,鼓足勇氣道:“如果伴伴真的那么狠心,那我便配合弟弟。”
朱翊镠笑了:“好!我可以對天發誓,絕對是為姐姐好!”
“可是,”朱堯媖又緊鎖眉頭,擔憂地道,“我們那樣做,會不會將伴伴推到一個絕境?娘親和皇兄都還要仰仗伴伴呢。”
朱翊镠安撫道:“這個姐姐放心,以伴伴如今穩若磐石的根基,就咱倆演這么一出,不能將他怎么樣,最多敲打敲打他,讓他疼痛一下下,不會傷筋動骨。”
“哦,最好這樣,不然娘親會責怪我們胡鬧。”
“姐姐,幸福要自己爭取,我說過的,出了事我扛著。”朱翊镠拍著胸膛信誓旦旦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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